燕语说：“反选择委员会的内部机构选址，第一要求便是大隐隐于市，虽说城市里人来车往，但总有一些僻静的地方，他完全可以选那些个，而不是这种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高危场所，很容易被人盯梢发觉。”
潜渊顿时心虚了一下，因为行动七处的办公点是在繁华商业区的顶层，虽说除了他们处里的四个谁也进不来那台独立电梯，但这儿距离“鱼龙混杂、乌烟瘴气、高危场所”的定义也相差不远了。
燕语又抱怨了一通。她那个人比较……说难听点儿是严苛，对下属的要求高，无法容忍他们犯错。
奇怪的是大家都容忍了她，因为知道她毫无私心，待人严厉完全是出于期望，比如期望你能尽快成长，期望你不要吃亏，期望你早日独当一面……潜渊驭下不严，燕语正好相反，而且她是工作狂，一百年都不知道累。
潜渊结束了和燕语的通话，到厨房帮忙。此时法师依旧刷碗，寻秋池在水槽边处理几条大鲫鱼。
潜渊问：“鱼哪来的？”
“你忘了？”寻秋池说，“你上回和老靳出去钓的呀，一直冻在冰箱里，今天有时间把它们烧了吃掉吧。”
“哦。”潜渊不关心吃什么，随意点了点头，从冰箱里找出一些水果清洗了起来。
法师问道：“娱乐城所在的K市，是哪个处的管辖区？”
潜渊说：“好像是十二处。十二处管辖区大，处内同志时常疲于奔命，所以华东局才筹备十三处。可这十三处也未免太出师不利了，居然还没开张办公点就烧了。”
“莫非是水逆？”寻秋池竖起一根血糊糊（鱼血）的手指问。
潜渊问：“水逆是何物？”
寻秋池说：“不会吧你居然不知道？潜大处长你也太孤陋寡闻了，水逆就是水星逆行给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啊，简单来说就是走霉运！”
“无聊。”潜渊简短地评价。
寻秋池一脸吃瘪。
法师又问：“十二处的管辖区，我们七处能管么？”
潜渊说：“管了就是越权啊，当然不能。除非十二处或者预备十三处向我们发出求助，但是通常不会，他们的人手足够了。”
“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寻秋池问。
“那还能怎样？”潜渊把一枚圣女果扔进嘴里，“你们A市的公安会无缘无故去管S市的案件么？”
这时，九皋来到厨房，用手撑着门说：“至少11个。”
潜渊立即就明白了：“至少11个消防战士进去大楼？”
“对。”九皋说。
潜渊心情沉重地放下了果盘，叹了口气。
寻秋池则仿佛在用鱼肚肠泄愤，花了几倍的力气将它们拉出鲫鱼的肚腔，说：“看吧，不但我们这儿选择者效率高，连他们那边的也加速啦！”
潜渊说：“选择者没有那么多，如果不能及时抓住的话，他们会在相当大的区域内流窜作案，没有‘他们那边’和‘我们这边’之分。”
寻秋池说：“反选择委员会的效率真低，这个也抓不着，那个也抓不着，要知道你们管的都是命案，我们公安还讲究命案必破呢！”
潜渊笑道：“是啊，但你们破一个命案要几个月、几年甚至都超过了追溯期啊。”
“要你管？！”寻秋池翻了个白眼，挥了挥血红的手臂。
潜渊说：“行了我的好姑娘，你杀鱼而已，弄那么血腥干嘛？”
这时候，他们听到九皋在客厅里喊：“马勒戈壁啊！！”
潜渊提高声音问：“怎么了？”
九皋冲过来扶着厨房门说：“马勒戈壁，居然出现了同样的事件！”
“什么意思？”厨房里的三个人异口同声问。
九皋说：“就在这个时间点，全国有三个商业体在熊熊燃烧，浙江K市一个，甘肃B市一个，还有四川L市一个！K市的是娱乐城，在两个小时前最先着火，接着是B市的小商品交易市场，十多秒前我在网上拦截到一条内部信息，说L市的家居城发生了剧烈爆炸！”
潜渊和寻秋池四目相对，彼此都在想：竟然还有这种巧合？
这当然不是巧合。一个地域广阔的国家一天内可能会发生成百上千起火灾，但同一个时间点，同是体量较大的商业体火灾，数量还达到了三起，这个概率绝不会高，唯一的解释是有人蓄意为之。
由于K市娱乐城是反选择委员会华东局预备十三处的原定驻地，所以燕语确信幕后黑手是选择者。至于其它两个，现在谁也没有一手消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选择者面前，这个国家的情报和安全系统形同虚设。他们如果刻意摧毁一样东西，那必定会成功。
“现在怎么办？”法师弱弱地问，他刚才目睹寻秋池残暴杀生就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又听到了许多坏消息，感觉有点儿想吐。
潜渊与九皋对视了一眼，回答他：“没什么办法，委员会分局各有各的辖区，B市属于西北局，L市属于西南局，我们都不能插手。”
九皋说：“我们可以追踪事况进展。”
法师强压住胸口涌动的不适感，哭丧着脸回房间念经了。佛祖虽然保护不了世界和平，但至少能让人心绪宁静，怀有希望。尤其目睹血腥杀鱼现场后，他迫切需要赎罪和净化，他决定替自己念五分钟，再替寻秋池念两个小时，以便她死了以后不堕六道，立地成佛。
寻秋池继续处理鲫鱼，杀好洗净，放在菜篓子里递给潜渊。潜渊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架起了油锅。
两人站在橱柜前默默地协作着，潜渊问：“你喜欢喝鱼汤吗？”
寻秋池说：“鱼汤下奶。”
潜渊轻轻一笑：“鱼汤养人。”
寻秋池说：“潜渊，我们说好了的，你不能反悔。”
潜渊问：“没头没脑的，我们说好什么了？”
寻秋池说：“以后有事不能把我撇开，否则我和你没完！”
潜渊笑道：“大姑娘，我现在那件事不跟你汇报？弄得似乎你才是七处长，而我只是普通一员似的。”
蹲在一旁的九皋磕起了瓜子：“谈恋爱，真肉麻。”
厨房里两人同时转身骂：“谁他妈让你在这儿看的？”
“别理我。”九皋搬来小凳子，“你们继续啊。”
接近中午时，老靳过来蹭饭了。
由于他理论上还有一年退休，所以最近开始上起了自由班，基本上不往单位去。当然他的年龄是个迷，从他偶尔透露的口风来看，寻秋池估计他实际上早就超过了一百三十岁。
老靳歇着了，但他夫人没歇，所以他在家没人给做饭吃，他又懒得自己烧，于是天天上行动七处蹭饭。他吃定了七处的大处长潜渊是贤妻良母，绝不会放任友军饿肚子。
老靳从手机新闻端里看见了三处娱乐城同时发生火灾的消息，也是一脸纳闷，进门便说：“这事儿如果真是选择者干的，那他们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今天午饭吃什么？”
九皋正在沙发上看电视，闻言道：“靳老，事儿是不是选择者干的还没有坐实，但您老人家明目张胆是确定的。您再这么天天来，我们得收伙食费了啊！”
老靳说：“哦哟，小气鬼！我一个老头子能吃掉你们什么嘛？”
九皋说：“昨天处座搞了几条河豚来，本来想一人一条的，你把大姑娘和法师的都偷吃了，你忘了？”
老靳正色道：“河豚有毒，尤其是眼睛肠子，还有卵巢肝脏啊，我是在替你们试毒嘛。再说法师吃素的，他不吃鱼。”
“法师当然不会把你怎样，”九皋不怀好意地笑，“你就等着大姑娘的雷霆之怒吧，她非把你的肚肠子抽出来不可！”
两人正在废话，突然九皋脸色一变，原来他的耳朵里一直塞着耳机，就算嘴上和老靳胡说八道，耳朵也在不停歇地监听消息。
他摁紧耳机继续听了会儿，告诉老靳：“又倒了。”
“什么倒了？”老靳头脑反应比较慢。
九皋冲着他平平举起手指，接着转向电视屏幕，电视里是K市娱乐城救援的报道。看得出来事故现场的火势已经被控制了，但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火，而是怎样拯救被压在楼下的、十多名生死未卜的消防战士。
九皋说：“甘肃B市的那个小商品城，数分钟前和K市的这个一样倒了。”
老靳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当然知道连续倒塌意味着什么，但此时由于震惊他脑中几乎空白，只有那四个字重复闪现：明目张胆……明目张胆……
潜渊也来到了客厅，在听完九皋的简短报告后，他笃定地说：“这是试验，和工人新村3栋一样性质的试验。”
九皋摇头，点着屏幕说：“从娱乐城大楼塌陷的方式看，这不是地震，就是框架结构被破坏了。”
潜渊说：“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也是一种损毁建筑物的试验，和地震试验异曲同工。这种试验必定不会采用爆破的方式——九皋你说得没错，爆破之前的布线很复杂，就算是专业团队也无法在一两天内完成，不可能不被他人发现——所以一定有什么我们尚且未知的技术。”
九皋思索着他这番话，忽而高声喊道：“大姑娘！把鱼端上来，我们需要多喝鱼汤补补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