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一瞬间觉得恍若隔世。
从前跟在自己和秦朗身后软软糯糯的薛乐容,偶尔笑起来还会有点害羞,现在却坐在安静的审讯室里面说出这样的话。
候晴雨却对这样的回答显得毫不意外,“照你这样说的话,当时明明死者薛复归有机会可以活下来,但由于你跟宋小君放任不管所以最后导致其流血过多而死,我说的没错吧?”
这样说的话,那薛乐容不仅是目击证人,更是宋小君杀害薛复归的帮凶。回答这样的问题,不管怎么样都会斟酌而行,但薛乐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示意候晴雨说的没错。
看来这对母女都做好了扛事的准备。
坐在一旁的胡桃从进来开始就没怎么说话,更是在候晴雨审讯薛乐容期间脸上不断闪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看来不止是苏岩,连薛乐容的这位同班同学都对她现在的回答感到惊讶。还从来没看到有人这么供认不讳承认自己罪行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
“对于方芳的死你有什么想法?”候晴雨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的问了这一句,却只见本来面色寡淡的薛乐容突然眼神暗了几分,张了张嘴唇却没有吭声。
倒是胡桃听到‘方芳’的名字沉不住气,猛地站起身来走到薛乐容面前,“薛乐容,不管之前你跟方芳在学校里面有什么争执和不愉快,但是她就算再气都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你呢,你知不知道…..“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哭出声来,”知不知道,她的头被泡在你家的酒窖下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有没有良心!“
“你说什么?!”薛乐容兀的抬起头来看向泪流满面的胡桃,整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直到看到苏岩和候晴雨脸上怀疑的神情,她这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真的。
看来陈宏和冯叔对薛乐容审讯的时候并没有提到酒窖的事情,不然眼下她也不至于会是这种反应。候晴雨仔细看了几眼眼前的人,发现她止不住的掐着自己的食指和中指部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恍惚。如果不是演技过硬的话,那么几乎可以断定薛乐容在这之前并不知道方芳的头部被浸泡在酒窖之中。
只是,她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求证。
“现在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死者薛复归死后警局在所居住的地方发现了地下酒窖,进而在酒坛里面找到了受害者方芳的头部,经过详细的比对我们已经确认身份无误。现场取证的指纹和脚印也显示跟薛复归有关。”说到这里她定定的看向薛乐容,“也就是说,你父亲薛复归很有可能是杀害方芳的真凶。”
薛乐容愣愣的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爸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杀她?“
“这就要问你了,头部就藏在你们每天吃饭睡觉的房子里,你跟宋小君真的毫无察觉吗?薛复归现在躺在停尸间,我们就算是想要调查作案动机也无从下手。“候晴雨朝着苏岩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把一直站在旁边止不住眼泪的胡桃拉到一边去。
“既然当时宋小君对薛复归行凶的时候你在现场,那我希望有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
“什…什么?“薛乐容有些不知所措。
候晴雨拿过苏岩手上的口供记录,“当时宋小君手里的凶器是从哪里来的?”
“从客厅的水果篮旁边,是个水果刀。”
“那你当时看清楚了宋小君将刀捅进薛复归胸腔部位时,是什么方向吗?”
薛乐容想了半晌这才略带迟疑的答了句,“从下往上?“
站在一旁的苏岩看着候晴雨忽然露出几分笑意,有点不太明白问这些问题的深意是什么。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在审讯宋小君的时候,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莫非….苏岩下意识的看向静静坐在凳子上的薛乐容,心里咯噔了一下。
“胡桃,你过来一下。“候晴雨朝着胡桃招了招手,”有个事情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方芳的尸检中我发现了下体被侵害的痕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向警局申请由我跟苏岩单独审问这个环节。毕竟现在这个社会对于女孩的保护,实在是太少了。“
胡桃探询的看向站在一旁的苏岩,“苏岩姐,下体被侵害….是什么意思啊?“
苏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本来在胡桃的心里好友惨死已经是不可磨灭的伤害和悲痛,现在居然要她亲口告诉眼前尚未成年的女孩真相如何,是在是有点说不出口。
说时迟那时快,薛乐容本是低着的眸子猛地瞪向候晴雨,“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爸奸杀了方芳?”
气氛突然凝固,苏岩和候晴雨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之后都看向身侧的胡桃。
长久的沉默以后胡桃挣开候晴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说什么?你们这一家子还是人吗?我是瞎了眼才会替你隐瞒那些事情,我们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和方芳的?晚会你诬陷她还不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蹲下身去抱头痛哭,所有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出。
苏岩从桌子上拿了纸巾递过去给胡桃,这才轻声问出口,“是关于你们班主任的那些事情吗?“她所能想象到的也只能是这些了,当时方芳失踪以后她跟孔维腾去胡桃家里的时候,她就隐约提到过这些事情。后来正式确认方芳死讯,胡桃也曾经说过三人之间的过节或许就是因为薛乐容觉得她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薛乐容听到‘班主任’三个字,表情明显有了变化。
她皱眉看向已经站起身来还在抽噎的胡桃,突然自顾自的笑出声来,“方芳到底是不是我爸杀死的还暂且未下定论,更何况我要是知道会有这种结果,难道还会纵容自己的父亲犯罪吗?”
胡桃看她仍然一副有理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为自己辩解,难道晚会事件不是你在背后搞鬼?要不是因为你,当时方芳能被那一家子人给赶出来吗?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被人绑架最后还身首异处?“
“要不是我?“薛乐容伸出手来指着胡桃,眼里更多了几分厌恶,”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有没有想过我来到新的学校该如何面对同学们对过去的质疑和窥探?如果不是方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的底线,我怎么会在晚会的时候去找她?“
方芳对薛乐容比较针对,这个事情苏岩是感受过的。当时跟秦朗一起去给薛乐容当代班家长开会的时候,就已经在卫生间见识到了。只不过后来跟薛乐容求证的时候,她只说是因为女生间喜欢猜测,并且表现得毫不在意,所以自己也就没有多追问。
后来也从胡桃的嘴里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始末。
不过就是所在的高中要跟花环岛大学一起组织一个迎新生的晚会,在两个学校里面各自挑选学生作为主持人搭档。根据胡桃所说,当时原定的人是方芳,后来是因为薛乐容暗中跟班主任洪才远给了些好处,所以才导致人选变更,弄的方芳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这个‘好处’,就又牵引出另外一段故事了。
胡桃见薛乐容不仅没有悔改,反而怪气起自己跟方芳来,当即气的要冲上去跟她扭打在一块,要不是站在一旁的候晴雨眼疾手快将她拉开,估计又是一番混乱不堪的场面。
“乐容,我问你,胡桃说当时的晚会原定主持人是方芳,但是后来因为你跟班主任洪才远私下….”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向目光躲闪的薛乐容又继续说道,“私下沟通以后,就把主持人名额给暗中换了。“
“什么私下沟通….分明就是出卖尊严…..“胡桃小声嘟嚷着,像是想要说的更多更具体,却被候晴雨使了个暂时别吭声的眼色,这才不情愿的别过头去没说话。
这样的事情,总归是要从当事人嘴里知道真相比较好。不管接下来薛乐容是随便糊弄还是认真回答,苏岩都已经准备好了该如何应对。
但她想了很多种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薛乐容会这么回答。
“我喜欢秦朗。”
什么?有一瞬间苏岩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或者听岔了,但是回过头去向候晴雨询问的时候,却见她也是满脸茫然的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听错。反倒是胡桃有点蒙圈,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同龄女生这么开诚布公的说自己喜欢谁,重点是这个人她还不认识。
苏岩的表情落在薛乐容的眼里,更多了几分戏谑,“你应该早就知道吧苏岩姐,我喜欢他所以想要跟他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因为这个原因我去找了洪才远。不过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终于在几个人的注视里恨恨说道,“都说为人师表品行是一定要过硬的,这点我爸没做到他也没做到。来了花环岛以后,我本来是想着终于要摆脱那些流言蜚语开始新生活了,但是没想到围绕在我身边的东西却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
“开学没多久,学校就开始筛选优秀学生当晚会主持人,好在我在原来的学校成绩不错所以可以参与进来。班上有人告诉我因为班主任对方芳一向不错,表面上是在海选实际上已经内定了她。我当时不想错过跟秦朗一起主持的机会,所以放学以后去办公室找他想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胡桃瞪了薛乐容一眼,“你还说我们在背后诋毁你,那天我都看到了,你跟班主任在办公室卿卿我我。为了一个小小的开学晚会,你就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不是那天方芳拦住我,我肯定在班上把这件事给说出去!”
“方芳....她拦着你?”薛乐容有些意外。
“不然呢,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方芳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背后议论你也不过是因为奖学金的事情。晚会对于她来说有什么打紧,只是你抢走了奖学金,她的学费就没着落了。”
这些话听的候晴雨不禁心中一紧,原来只是以为刘芸夫妇对方芳不太在意,现在看来竟然是把英姨每个月省吃俭用留下来的钱都给私吞了,难怪方芳这孩子心思这么深沉,原来是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面。
薛乐容愣愣的看着胡桃,过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道,“是我对不起她....那天我去找班主任理论,谁知道他居然说有朋友知道关于我爸以前的事情,接着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还说...还说要是我反抗或者告诉别人的话,那就把这些事情都说出去。”
简直是恬不知耻!苏岩站在一旁看着满脸痛苦的薛乐容,不禁想起当初去开班会的时候洪才远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更是气的不行。现在这个社会原本对女生的保护就少之又少,居然还有为人师表的人在暗中道德败坏。
可想而知,当时陷入恐慌和失措中的高中女生是如何的反应呢?
胡桃默默的低下了头,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受。当初如果不是她无意中听到看到了这一段插曲并且告诉方芳,那么也许接下来的那些揣测和争执就不会发生。方芳更不会一气之下对找上门来的薛乐容假装说出威胁的话,一切的一切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人往往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耳朵听到的东西,但是却不曾拨开迷雾开诚布公的面对真相,悲剧有时候就是这样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