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腾和冯叔几乎是同时推门而入的。
一进病房,冯叔就忙着给坐在一旁的苏媚看办好的住院手续,还不时谄媚的拿出自己刚才在医院超市里买的日常用品和水果。
“感觉怎么样?”孔维腾有些无奈的将视线转移到病床上的人身上来。
秦朗冷哼了一声,“劳孔警官费心了,刚才医生来过,说是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就没命了。”
说话的空当他拧干毛巾递给苏岩,“擦个脸。”
满屋子的人各司其职,把苏岩照顾的无微不至,孔维腾看着也松了一口气。所以对于这个毛头小子话里话外的挑刺,自然不放在心上。
有点心虚的朝苏媚和冯叔的方向扫了一眼,苏岩无力的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正巧一抬头撞上孔维腾有些同情的目光,两个人都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
整个病房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
苏媚三两步站起身来把冯叔拦在身后,“孔警官,你要是有事就先回警局吧。后续阿岩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联络你的。”
苏岩目瞪口呆的看向笑的真诚的媚姨,有点怀疑自己的感知器官是否运行正常。想起她跟孔维腾在媚姨面前保证绝对查案安全性的场景,再看看眼前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没等大家伙从震惊的氛围里反应过来,苏媚就袅袅的走到病房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看也看过了,谈也谈过了,都散了吧。我有几句话想跟阿岩单独说一下。”
秦朗和海生四目相对都露出几分不舍,但迫于苏媚的灼灼目光,终于还是妥协了。
至于孔维腾,他跟苏媚接触虽然不多,却也能感受出来她是个做事有原则和分寸的人。没有多说什么话就拉着还想说点什么的冯叔走了出去。
原本热热闹闹的病房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苏岩自觉地迎上眼前人的打量。
“阿岩,为什么?”
没头没脑的,坐在一旁的苏媚问了这么一句话,但苏岩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不顾她的劝说参与到案件调查里面?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安全置身事外?又是为什么会引发沈秋季对她的谋杀?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明明知道沈秋季精神状态不好却还要单独去见面?
苏岩都懂。
短暂的沉默以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媚姨,我从哪里来,我叫什么名字?我是不是有过爱我的父母和难舍难分的恋人?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
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话,因为无从说起,无从开口。
苏媚讶异的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是别过头去看向窗外,她拿出烟盒动作熟练的点上烟猛吸了一口,“你觉得沈秋季知道你以前的事?”
虽说苏岩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很多时候她能很快的捕捉到苏岩的想法。
“我不太确定。”声音细不可闻,与以往的冷冽干脆相比,这个时候的苏岩倒是更像同龄女孩的模样。
“既然开始了,就接着查下去吧。”
苏岩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却看到苏媚正笑看着自己,“现在这股劲倒是有点我年轻时的风采了。”
忐忑不安的心,迷茫无知的路,都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归宿。她伸出双手来向眼前人索要一个拥抱,“媚姨,谢谢你。”
在医院里看着苏岩认真的吃完所有的东西躺在床上叫苦连天以后,苏媚又打了个电话给冯叔嘱咐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医院去办自己的事。
等到脚步声渐行渐远,苏岩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来,拨通了候晴雨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随之而来的是候晴雨万年不变的八卦。
“听孔维腾那货说,你又光荣负伤了?苏岩不是我说你,我一个做法医的日子都没过得这么险象迭生,你倒是具体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苏岩隔着电话都忍不住扬起嘴角来,“候法医日理万机,还是少八卦一点比较利于专心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遇上了候晴雨她就没办法冷脸相对。
“哎,你这样就没劲了啊。”候晴雨言语间立马就变了声调,“对了,你不安心养伤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干嘛?”
“你对徐静的父母了解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有些错愕的问了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从得知沈秋季精神恍惚住院到她私自离开医院,再到昨天的突发事件,苏岩一直都觉得沈秋季精神崩溃不只是简单的因为孟勤勤。
毕竟在孟勤勤的死讯之后,再到亲眼看到女儿的尸体,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沈秋季表现的都是悲痛且隐忍,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了呢?
一定有一个导火线。
刚刚在病房里,她凑在自己耳边说是两个女人害死了孟勤勤,那么她说的这两个女人是谁呢?思来想去,徐静都逃不开怀疑。
孟承元对她的关切爱护,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世叔的举措。
见电话那边苏岩没有答话,候晴雨也不愿意再深究,“徐静的父亲我倒是常见到,毕竟是生意人经常活跃在聚会和各种场合。但她母亲,我只见过一次。”
“为什么?她父母关系不是很好?”
“我跟徐静算是从小就认识的关系,听说她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卧床休息很少出来走动。唯一见到她母亲的一次还是她十岁生日聚会的时候,因为徐伯父生意太忙没办法筹办,所以由她母亲来招待。”
回忆起这件事来,候晴雨不禁有些淡淡失落,从前亲密无间的朋友,到了今天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苏岩想了想问道,“那她跟家里的关系怎么样?”
“好像不太好,徐伯父生意忙很少能够照顾到她的情绪,再加上她母亲性格寡淡不常出门所以每年家长会她都是缺席的。”
记忆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徐静在彭来来和自己三个人里面成绩是最好的。虽然当时还不具备像现在处事进退有礼的能力,但都会毫无理由的在每一次家长会的时候照例缺席。
因为这个,她经常被老师喊到办公室进行思想教育。
这倒是让苏岩很惊讶。在她的认知里面,一直以为徐静是成长在一个温馨家庭里面的富家女,但听候晴雨这样说,似乎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关于当年那件事,你查出些什么了吗?”
短暂的沉默以后,电话那边传来闷闷的声音,“暂时还没有,快了。”
感觉到自己有些没顾忌到候晴雨的情绪,苏岩多了几分歉意,“不好意思....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查查徐静父母之间的事情。”
倒是候晴雨性格爽快,当即笑出声来,“你当我还是二八少女一点情绪就要哭天喊地大肆渲染啊,得,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好好呆在医院养伤吧,一有进展我马上跟你说。”
闲聊了几句挂了电话,苏岩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虽说她也常常陷入对过去一无所知的茫然和痛苦之中,但是在花环岛她同样也收获很多人的照顾和温情。
就这一点来看,人生果然是有得有失的过程。
对于一年没有几次案件的花环岛警局,这一阵子忙的够呛。站在警局门口的陈宏远远地看到孔维腾和冯叔就赶紧迎了上去。
见他面色有些急切,孔维腾有点意外的问了句,“什么事?”
“魏州请了律师,现在正在警局里等着。”
真是出人意料。
孔维腾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即大步流星的走进警局。倒是站在一旁的冯叔拉住陈宏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问,“他在这个时候请律师干什么?”
“冯叔你真是忙糊涂了,魏州都被孔队困在咱们这警局好几天了。光审讯就已经走了两场,虽说是有犯罪嫌疑但也不带这么做事的.......”陈宏无奈的看向早就跑的没影的某人,朝着恍然大悟的冯叔摊了摊手。
比起前几天审讯,魏州显然已经平静了不少。
他双手交叉安静的坐在休息室里,杂乱的头发被打理的干净简单,一身休闲装更是让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而坐在他身旁的律师,则是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个面积不大的警局,脸上毫不掩饰的倨傲和不屑昭然若揭。
孔维腾看着这两个人,点了一根烟夹在手上弹了弹,“怎么个意思?”
律师想来是没遇到过这样的警察,愣了几秒以后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大摞资料来,“孔警官,我的当事人魏州先生有权获得保释。”
“律师执业证带了吗?”孔维腾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自顾自的问了一句。
赤裸裸的蔑视。
魏州看着脸色不好的律师,“拿给孔警官看看吧。”
谁料孔维腾却灭了烟头朝着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虽说这花环岛是个小地方,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律师需要走完程序才能与当事人见面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吧,倒是这警局的门开的敞亮没能办好事,这点我检讨。”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可孔维腾却不管不顾,踱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吸了口气,“律师接待室、检查机关、看守所这几个地方的相关公函审批下来以后再来跟我谈事吧。”
遇到懂行的了。原本气盛的律师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朝着魏州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魏州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有些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除了因为我是勤勤的男友这层关系,孔警官没有任何理由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随意审讯我吧?”
不在场的人证和无证,作案的动机,这些他都没有嫌疑性。要不是当初因为孟勤勤死的太过突然让他一下子慌了神,又怎么会到现在才开始反驳。
“一直忘了问你。”孔维腾转过身来看向面带疑惑的魏州,笑着问了一句,“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
“什么短信?”魏州有点摸不着头脑。
仔细打量了眼前人好一会,孔维腾这才确认他没有撒谎。
他走到办公桌面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来扬了扬,“还认得这个手机吗?”
魏州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手机。
“死者孟勤勤死亡时间是晚上十二点,当晚十一点四十她收到你的短信去往案发地点。但是这条短信在她身亡以后被删除,这件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胡说!”魏州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夺过孔维腾手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