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腾完全可以明白魏州现在的心情。
一直以来都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据,此刻就这样赤裸裸的放在警局办公桌上。虽然他满脸的不敢相信,但在确认了好几次以后还是有些崩溃的瘫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
“死者孟勤勤在当晚的十二点半左右身亡,而正好你的短信在十一点二十四发出。”
他绕开办公桌走到魏州面前蹲下身来,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却满脸愁容的年轻男子,约摸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生的十分俊俏,用候晴雨的话来说——“生来就是当小白脸的命”。
事发之后陈宏曾经去往他的家乡平县调查,小县城不过花环岛一半的面积,但却人人都知道魏家的孝顺儿子。
父亲早逝,由母亲独自一人抚养长大,从小就是名列前茅的佼佼者。当年以县城理科第一的成绩进入到S市最好的高中,最后一鼓作气考入重点大学,在县城引起不小的轰动。
走在别人前面的人,总是有几分傲骨的,这个道理孔维腾懂。
魏州作为死者的男友,本身嫌疑性就很难排除。不在场的证据、身家清白的过去,如果不是因为这条短信,以及他和徐静两人之间理不断的异样情愫,那他的确可以置身事外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孔维腾兀自将他的衬衫袖子往上拨了拨,朝着有些警惕的魏州说了句,“没什么,就是看看你的伤好了没。”
他站起身来,像是随意说着问候的话语,脸上还带着惯常的笑意。但魏州却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手腕上方,迟疑了一会才说了一句,“手上的伤是那天在海边拍照时,勤勤抓伤的。”
想来是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自己说出来了。孔维腾毫不意外的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我也猜到了。”
说到这里他抿了一口茶,有些八卦似的瞥了一眼面如土色的魏州,“不过说实话,只要是个女的,看到自己未婚夫跟前女友关系好心里都会闹点小别扭吧?”
见魏州眉头紧锁不答话,他干笑了两声连说抱歉,“我这人也不懂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都是说笑,你别往心上去啊。”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冷不丁的,魏州突然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孔维腾。
“等冯叔把你的审讯词拿过来签个字,你就可以回宾馆了。不过在查案期间,可能还得委屈你呆在岛上一段时间。”
魏州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保释信函起身要走却又被人拉住。他回过头去正对上孔维腾似笑非笑的眸子,“记得回去好好想想,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
望着被工作人员带走的魏州,孔维腾终于敛起笑意关了门。
苏岩说两次审讯时魏州都曾表现的很慌乱,在回答问题时主观意识较模糊,没有太多肯定语气。但在第二次审讯徐静出现以后,他的态度有明显的转变。
审讯过程中下意识的看向徐静、甚至求助于她的神情、这些都无不体现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在魏州的心里,徐静可以给他安定感和方向感。
人与人之间关系是十分微妙且细腻的,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亲人,也很难真正的去理解去触碰内心的情感。
但徐静作为魏州的前女友,却可以给他带来精神层面的安慰和紧张情绪的排解,这足以证明两个人关系的不寻常,以及魏州主观意识里对徐静的依赖和归属。
他拿起一张纸来飞快的写着什么,过了几分钟又有些不耐烦的划掉丢到垃圾桶。在思忖了几分钟后,终于疾步拉开办公室的门朝着大厅走去。
孔维腾看到陈宏时,他正在核对案发地点是否有遗漏的监控。虽说孔维腾已经明确告诉过他事发附近的监控无法取证,但他总觉得要自己重新查看一次才放心。毕竟在陈宏的心里,以孔维腾这种查案做事的风格,难免不会遗失掉什么。
来这个岛上不过也才半个月的时间,刚好碰上了这么一个刑事案件。陈宏虽然有些摸不着案件的思绪,但是心里隐隐有几分热血。毕竟就像法医第一次做尸检一样,对于警校毕业的人而言,这种大案子的吸引力也是不小的。
因此当孔维腾第二次用力敲了敲桌子,他这才如梦方醒的愣了几秒站起身来,“孔队,你来了。”
“花环岛命案鲜有,虽然说也算得上是一个旅游景点,但监控这方面的力度和认知远远不够。事发以后警局的同事已经去踩点调看了一遍监控,后来我和冯叔也重新去询问了当晚开店经营的商户,你能告诉我关于监控这一块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声音虽然不大,听在大家的耳朵里却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大厅里面只有细细碎碎的翻纸声和走路声。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这新来的实习生正好撞枪口上了。
不过也难怪,听说这个案件上面施压很大。再加上花环岛近几年全靠旅游带动经济,这样大的命案摆在这里,就算游客的心再大,也总是会有影响的。
打从出事以后,岛上的商户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探头站在警局门口张望。甚至已经有相关部门电话隐晦的表明,近来旅游指数直线下降,呈现低迷市场了。
陈宏低着头,面上掩饰不住的露出几分不满。但碍于上下级的关系,还是咬了咬牙扬起头来,“孔队说得对,我下次不会了。”
能屈能伸,倒是让人有点意外。
孔维腾摆了摆手,“沈秋季的手机已经拿到技术部去查证指纹了,你去取一下报告。顺便抽空去一趟S市,找一下候法医做一份关于孟家跟徐家的分析报告带回来。”
陈宏像是没想到孔维腾会让自己去做这件事,愣了几秒以后才急忙点了点头,“孔队放心,我一定尽快把分析报告拿回来。”
要想这个案子能够继续查下去,沈秋季也许是另外一个突破点。
首先要弄清楚那天晚上沈秋季的手机究竟是不是一直都在她自己的手上,如果是的话,那么诱发她突然精神失常的原因是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孔维腾隐隐觉得可能跟徐静有关系。
陈宏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冯叔去医院给苏岩送饭回来。冯叔见他面色不太好,再看看站在大厅中间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的孔维腾,当即就了然的笑着走过去。
“这个短信你们再交由技术部恢复处理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孔维腾有些头痛的把魏州的手机递给工作人员,却正巧看到了时间。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折腾了一上午,居然都忘记吃饭这茬了。再看看满屋子的人也是强打着精神不时偷偷看时间,心里也觉得有些歉意。
敲了敲桌子示意下班,“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还让不让食堂开门做生意了?”
这话一说,众人立马哄的笑出声来,纷纷打着招呼往员工食堂走去。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叹了口气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正打算掏根烟出来,却被人一把抽了过去。
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去,却见是冯叔提着一个保温桶施施然坐在自己对面,不由得笑出声来。
冯叔打开保温桶给他递过去,“今天你算是有口福了,阿岩胃口小吃不下这么多东西,我想着孔警官总归是要吃饭的,自作主张的就给你带过来了,不嫌弃吧?”
孔维腾不答话,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他拿过鸡汤闻了一下,脸上的满足神色不言而喻,自顾自的就开始吃起来。
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饿,但一旦是歇了下来,这好胃口可见立马表现出来了。冯叔看着吃光喝净的鸡汤,不由得啧啧两声,“孔队也该找个人照顾一下自己了。”
见孔维腾躺在椅子上别过头去笑着点烟,他也不多说,倒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陈宏是个好苗子,就是性子倔,这样的脾性在警队里面可吃不开。”
他试探性的看了眼不说话却笑意不减的人,“孔队没什么想说的?”
了然的笑了笑,孔维腾弹了弹烟灰,“冯叔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瞎掺和。年轻人有几分烈性也没什么不好,磨个几年也就知道方圆了。”
冯叔一边收起保温桶一边附和着笑道,“孔队说的话有理也没理。”
“我只听没理的。”
“刚出来的警校毕业生我见过不少,磨圆了打扁了随意变换的也接触过,但有的人却硬是凭着性子也闯出了一条路,这算不算是没理?”说着他还故意瞧了眼孔维腾。
一样是烈性子急脾气,但孔维腾却分明多出了几分洞察人心和案件的本事。这种历练与其说是在警局里锐气被慢慢打磨的结果,不如说是一种个性鲜明的保留。
对于冯叔来说,在接触孔维腾的第一天起,心底里就对他有几分佩服。
孔维腾自然也听出来他的意思了,慢慢的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我听苏岩说冯叔对媚姨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怎么到了我这就九曲十八弯了呢?”
冯叔倒也不别扭,反倒是压低了声音窃笑着回了句,“对苏媚肯定是不一样的。”
看来爱情不分年龄这句话说得的确没错。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都不禁笑出声来。
苏岩没想到候晴雨的办事速度居然这么快。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秦朗刚刚离开病房。
秦朗马上大四了,除了一些学校组织的一些创业就业讲座,时不时还得参加一些校学生会的例会。但这几天为了苏岩,他干脆一次性推掉了这些事情跟冯叔一起轮流送饭,苏岩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但心底里到底是感激的。
她左右张望了几次,确定四周没人以后这才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怎么不说话?”
接通了电话,苏岩却没有听到候晴雨说话。这与她以往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愣了几秒不由得急切的提高了声音,“没事吧?”
电话那边这才响起了候晴雨闷闷的声音,“我回到S市的第一天其实就派人去查徐静了,本来只是想单纯的查她一个人,但没想到把她的一些家里事也牵连出来了。”
“什么事?”
候晴雨坐在二十九楼的落地窗前,手中拿着一张照片定定的看着,“你跟我说要查她父母,我帮你查了。很少有人见过她母亲,据说常年呆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这点跟我说的没什么区别。反倒是意外发现徐伯父.......”
徐静的父亲?感受到候晴雨的欲言又止,苏岩静静的等待着。
“徐伯父在S市城郊地带有另外一套房子,他每个星期都会回这个地方三次。我派人连续盯了一个月,发现他风雨无阻的准时回去。除此之外,我发现这个家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以及一个年龄在十岁左右的男孩。”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每到家长会徐静就消失。”
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外组建家庭,难道徐静的母亲就无动于衷吗?
苏岩想了想这才问道,“确定是徐静父亲在外面的另外一个家吗?那个小男孩?”
如果徐静父亲真的是在外面重新安置了自己的新家,那么为什么不直接与其离婚呢?徐静的母亲不过是一个毫无身家背景且又病弱的女人,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退一步来说,如果是因为女儿徐静,那也不太可能。真正关系好的父女,不会从来不出席家长会的。
电话那边传来候晴雨缓慢且笃定的声音,“不会有错的,听周围的邻居说,这就是徐先生的家。从十年前到现在,社区的亲子活动他一次都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