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从来没有想过,这场聚餐是媚姨为自己庆祝生日准备的。
她有些恍神的摸着手上有些冰凉触觉的镯子,又看了眼或是举杯笑闹的候晴雨,或是满足吃乐的秦朗和海生,甚至孔维腾和苏力居然拖着冯叔玩起了猜拳。
这样的场景,像梦一样。
苏媚默默的将她拥入怀中在背上拍了几下,“老娘有的是钱,一辈子养着你。”
积压许久的泪水默默的流了下来,苏岩将头默默的埋在她的怀中,闻着熟悉的香水味莫名的扬起了嘴角。
吃过饭以后没多久,候晴雨就嚷嚷着要去海边散步,陈宏自然是屁颠的跟在后面只知道傻笑了。
苏力虽说脸上笑的有些勉强,但到底是礼貌的道谢以后回医院值晚班。三两分钟下来,本来热闹的咖啡厅顿时安静了许多。
秦朗瞅了一眼坐在桌子边上喝茶的孔维腾,见他一点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孔警官不回警局值班吗?刚刚在酒店新出了案子,应该很忙吧?”
“孔警官愿意多坐会就多坐会,叫你开始试着调酒你按我的法子做了吗?明天晚上我可要见到成效的。”苏媚见秦朗又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埋汰了他一顿,噼里啪啦一段话说的秦朗憋红了脸。
冯叔倒也是个会帮腔的,“你媚姨说得对,秦朗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警局今晚有人值班。”
一唱一和却并没有落的好脸色,苏媚有些嫌弃的看着一脸谄媚的冯叔,“冯东,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没个正经时候呢?”
说完这话,她朝着苏岩使了个眼色,“阿岩,好好招待一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从她说话到回房,简直就像按照剧本走的一气呵成。有些没回过神来的冯叔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无辜的朝着海生问道,“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海生迷茫的看了一眼憋笑的苏岩和孔维腾,憨憨的摇了摇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付老板说让我今天晚上守店。”
“去吧,夜里凉,记得多穿件衣服。”苏岩走到前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来,“海生,前几天你生日我忘了送你礼物,生日快乐。”
有些不敢相信的接过袋子,海生眼眶微微泛红的打开,是一件天蓝色的外套。
海生曾经说过,他最喜欢天蓝色。
见他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苏岩急忙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去看店吗?现在都八点多了,再不去付老板又要训你了。”
果然,一听这话他急忙把衣服折叠好放在袋子里,一边跑一边摆手,“那我就先走了,有时间到餐厅来吃饭。”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冯叔才叹了一口气,“海生这孩子心眼实,单纯。”
“他从来没有离开这个岛是吗?”孔维腾施施然的坐到沙发上,看着冯叔问道。
苏岩皮笑肉不笑的坐在旁边,“有这个时间打听别人的八卦还是多想想徐静跟孟勤勤的案子吧,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有个突破,再不结案有点过分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孔维腾试图打探海生时,她就会莫名的不耐烦。
大概因为夜里岛上湿气大,所以跟白天比起来温差尤其大。几个人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冰凉。
秦朗站在前台见苏岩下意识的抱着肩膀,板着脸从走到备用间拿了一条毯子丢到她身边,没等苏岩来得及回话,就见暖风机也已经打开了。
“你这小子倒是挺会体贴人。”冯叔一脸了然的伸出手指故意指了指苏岩。见秦朗站在一边不说话,他回过头来瞧了瞧正在鼓捣毯子的苏岩,立马明白了点什么。
“来来来,你坐阿岩这里,咱们一起讨论讨论下案情。”
孔维腾扫了一眼秦朗没说话。
“冯叔,徐静说要去酒店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全程都看不出来任何异常,但就是这样才让人心里瘆的慌。”在病房里,沈秋季毫不留情的跟孟承元撕破脸并且牵扯出她们母女两人,对于常人来说这已经难以忍受了。
更重要的是后来孟承元冷漠如路人的态度,实则是把她们推到了绝路。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徐静都一直保持着情绪平静。先不论是否伪装,单就说这份韧劲和耐力就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最让苏岩感到意外的是,明明桑梅自杀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可为什么居然是徐静毫无声息的死在了泳池?而且还在自杀身亡之前告诉候晴雨自己才是凶手。
她是真的悔过自新还是利用这场自杀再一次透露出什么?
“晴雨说徐静在自杀前坦诚自己是杀害孟勤勤的凶手,但是却又说她的死并不是自己谋划的。只不过是因为运气和天意,你们觉得呢?”孔维腾有些戏谑的扬了扬嘴角。
如果不是谋杀,又怎么会提前了解岛上的海鲜餐厅?又怎么会故意跟魏州藕断丝连引发孟勤勤的怒气出走?甚至连那条最为重要的短信也是由徐静编辑发送的。
其实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再去追究是否谋杀。
无论是作案动机和作案证据,基本都已经可以确定徐静是凶手。甚至最后她的自杀也可以解释为逃避现实,杀人的事实已经无法掩盖,不堪的身世也被揭穿,虚晃一招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朗坐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那照孔警官这么说,一个人在死之前还会刻意制造疑点甚至混淆视听?既然她都已经坦承自己是作案者了,还有什么必要去纠结自己是否谋杀呢?”
明面上虽说像是反驳孔维腾,但苏岩却觉得有几分道理。
候晴雨之所以今天在录口供的时候情绪失控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曾经好友的感情,或许还有对徐静为人的理解和观察。
毕竟作为朋友角度而言,她们曾经对彼此性格很了解。而作为法医和最后目击者,她也有足够的理由反驳这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论断。
苏岩瞟了眼有些漫不经心看向门外的孔维腾,忍不住心里暗笑,看来像秦朗这种毛头小子的话对他还是有冲击力的。
喝了一口冯叔递过来的水,苏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除了晴雨说的背后淤痕这个事情,其实还有一个事情没弄清楚。”
见几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她急忙坐正身子,“徐静的确是考察了海鲜餐厅,也发了那条短信,可她怎么能保证孟勤勤真的会去海边并且溺死在海中呢?”
孔维腾反驳道,“因为徐静对死者孟勤勤足够了解,魏州的短信对当时的死者有着吸引力。”
“不对啊孔队,就算是这样的话,也不能保证死者一定会不小心溺亡。”
虽说当时的孟勤勤因为酒精跟海鲜作用有些迷离,但是不至于意识全无。不然也不会在接收到魏州的短信以后原路返回来到海边。既然能有这些意识,就不至于摔倒在海中直接导致身亡。
“会不会是付国胜说谎?”秦朗蹙着眉想了一会,“如果撇掉徐静谋杀的可能性,海鲜餐厅老板想要作案的话,可能会更加容易。”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知道海鲜餐厅的“暗箱操作”,也知道死者孟勤勤是什么时候离开餐厅的,甚至连有食用安全的海鲜也都是来自于付国胜的餐厅。
如果他要作案的话,再加上徐静那条恰到好处的短信,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冯叔有些赞赏的看了眼秦朗,“你小子可以啊。”
“付国胜没有作案的动机和可能性。他是外来投资的商人,海鲜餐厅是他的利益收入。一个游客在花环岛上出现了命案,受到影响最严重的永远都是商户。”孔维腾敲了敲桌子,“不过这个付国胜的确可以再审一次。”
提出来的又被否决了,秦朗有些挫败的躺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要是那天海生在就好了。”
冯叔见他一副蔫了的模样有些疑惑,“海生那天不在?”
“对啊,那天晨生夜里高烧,他提前下班回去照顾了。”
苏岩挪了挪身子,把毯子尽量盖住脚踝。却见冯叔一脸疑惑的看向面色平静的三个人,“晨生是谁?”
这话一出,除了孔维腾,苏岩和秦朗的表情都像见了鬼一样。
冯叔是花环岛上的原住民,可以说是从小看着海生长大的。听媚姨说,海生父母早亡,冯叔有段时间还专门照看过他。
这样的关系居然不知道晨生?
孔维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冯叔,海生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晨生?”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的冯叔表情更是古怪,他先是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四周,随即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是海生跟你们说的?”
苏岩和秦朗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孩子到现在还记着。”他拿起口杯喝了一口水,“海生父母走得早,只留下晨生跟他相依为命。晨生性子内敛不爱说话,大病小病接连不断。”
孔维腾想了想,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晨生现在多大?”
“海生今年23岁,要是晨生活着的话,应该也有22岁了。”
晨生.....死了?!苏岩忍不住一把抓住冯叔袖子,“冯叔你确定没骗我们?晨生怎么会死呢?”
一脸茫然的冯叔看着神色严峻的几个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晨生四岁那年已经死在浪潮里面了。”
有些不敢相信的瘫坐在沙发上,苏岩半天没缓过神来。她满眼震惊的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秦朗,“秦朗,海生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住在哪里?”
必须要找到海生问个明白,这种想法在她心里此刻变得尤为强烈。
孔维腾站起身来看了眼还没明白来龙去脉的冯叔,“冯叔,你带我们去找海生,有些事要问个清楚。”
四个人推开门的一瞬间,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漫漫黑夜,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凄凉。苏岩套着毛绒外套走在孔维腾身后一言不发,至于一向跳脱的秦朗也显得格外安静。
海生为什么要骗大家呢?
苏岩想不明白,甚至在此刻忐忑的氛围中有些抗拒真相的到来。那样单纯善良的海生,那样知足常乐的海生,她不想让他也卷入这场案件之中。
瞧了一眼身旁的秦朗,四目相对的时候眼中都隐隐露出几分担忧。
暗夜的路越来越冷,而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晨生,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