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虞非白,我孤身一人去赴桑林巫的约。她挑选的地点人流量大,我也不担心她会对我做什么事情。
海滨公园的门口热闹得很,桑林巫站在一个卖气球的人旁边,我差点就没认出她来。
下午见过白格后,她竟然换了一身装束,抛弃平常的衣服,穿的是一套淡青色的亚麻衣裳,上身还套了个白色蕾丝马甲。头发扎成一个干练的丸子头,连碎发都服服帖帖地理好了,看起来精神百倍。
她就像是任何一个跳惯了广场舞的退休老婆婆,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些牵着家长笑嘻嘻走来的孩童,眼神中偶有羡慕的神情闪过。
要说桑林巫对白格无情,或许也不是这样。不然这些年来,她早就结婚生子了。
快靠近她时,她若有感应地看向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我是为了那对夫妇来的。”我正色道。
“呵呵,你们驱邪师就是那么道貌岸然。其实做好人又有什么好处呢?你为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冒险,他们顶多感谢你几句,事后也不会记得你。做坏人潇洒自在,没有包袱,对吧?”桑林巫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我懒得理会她的歪理,“我很好奇,那三个人中的养蛊者到底养了什么蛊。”
那蛊虫想必很特殊,因为回去后我的血蛊总是在骚动,好像很念念不忘的样子。想想这些天也辛苦它了,我没有给它好好打牙祭,这次正好能给它加餐。
“他们家离的很近,走这边。”桑林巫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背着手沿着右边的砖石路走下去。
我们吹着习习晚风,听着路人的嬉笑,慢慢地走过了海滨公园,来到了居民区。这一片区域的房子都是新建的,临海是最大的卖点,房价一度也炒得很高。桑林巫对这里好像很熟悉,估计是事先踩过点了。
她带我走到一栋楼的后面,这里靠近外墙,基本没有人会经过。
“他们就住在这里。”桑林巫抬手指向二楼,那个房间灯火通明,还有人影在走动。
“我们就站在这里看影子吗?”我问。
“别急,我这有宝贝可以探路。”桑林巫不急不缓地摊开手心,现出一只很像蜜蜂的蛊虫。
她托起掌心,抬到与嘴巴平齐的位置,轻轻一吹:“去。”
蛊虫振翅飞起,精准地到达二楼阳台,小身躯从窗帘越过,进入了别人的家中。
我仰着头,等待那蛊虫出来。等了一会儿,只听到桑林巫在耳边说:“他们睡得真早。”
“你怎么知道的?”我愕然转头,这蛊虫的情报不会只和桑林巫共享吧?
桑林巫见怪不怪地抬高自己的手,“你以为那是什么蛊虫?看这个。”
她不知何时拿了个手机出来,现在屏幕上面有个画面在持续变化,我看到的是一条走廊。廊上挂着些漂亮的画,视角还是从天花板上往下的角度。
“那蛊虫绑着一个针孔摄像机,我这能实时看到里面的景象。”桑林巫解释道。
我晕,原来她用的是高科技。
“怎么,你难道以为我老了,就不会这些东西了吗?”桑林巫看着我的神情,阴阳怪气地说。
我摆了摆手,“我这是在表示对你的敬仰。”
“得了吧,跟谁学的那么嘴贫。”桑林巫抽了抽嘴角,“看。”
蛊虫飞进了一个房间,我先看到的是一张单人床,床上躺着下午在饭店看到的那个女人。
女人当时穿的衣服是宽松型的,不大显肚子。现在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睡觉,薄薄的蚕丝被一盖,就露出一个球形来。
看这拱起的高度,起码也是怀了六七个月了。
“他们怎么那么早睡觉?”我嘀咕道。
现在才八点不到,睡得那么早,真的睡得着吗?
“有什么办法啊,她现在可是家里的主人。她要睡觉,别人敢醒着吗?”桑林巫意味深长地说。
她还在跟我卖关子,我不由急躁起来。有几只蚊子咬了我几口,隆起的包痒得我不断地抓挠,完全没有心思继续欣赏他们睡觉的样子。
蛊虫找了个角度停下来,估计是停在了天花板的灯上,能清楚地看到底下房间的全貌。过了一会儿,房间角落的落地镜动了。
我一开始还真没注意到它是一面镜子,之前它是纯黑色的。直到它开始有动静,我才知道它的可怕之处。
黑色的点点不断地挪动着,汇聚成一条黑色的绸缎,漂浮在半空中。镜子上面栖息的原来是蛊虫,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们从沉睡中苏醒,活跃地去掀开女人身上的被子。
女人睁开眼睛,眸中神采飞扬,哪里有半点刚睡醒的样子。看来,她估计也没睡着。
她没有给蛊虫吓到,淡定地拉起旁边柔软的白色枕头靠在身后,用手画了一个圈。
蛊虫乖乖地围成了一个圆形,落在被子上面。就像是一个个认真听讲的学生,在等着老师发言。
女人朝门口指了指,然后慵懒地靠在床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蛊虫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镜头也跟着移动,是桑林巫的蛊虫追过去了。
蛊虫们飞到了隔壁的房间,从格局来看,这个房间应该是主卧。卧室的床也比较宽大,床边放着一盏小夜灯,亮着微弱的光。
床上躺着熟睡的夫妇俩,男人在睡梦中还踢开了被子,嘴巴微张。尽管听不到声音,但我能猜到他还在打鼾。
蛊虫们轻车熟路地将房门推开一条小缝隙,飞到了男人的面前。接着,它们分散开来,按照既定的位置落在男人身上,将他裹成了一个只看到鼻孔和嘴巴的漆黑木乃伊。
我还以为它们要杀害男人,对桑林巫说:“还看着干什么?都要杀人了!”
“现在还不会要他的命,你放心吧。”桑林巫冷漠地说。
她说得没错,被蛊虫包围的男人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处境,仍在均匀地呼吸着。只是那些虫子的躯体在慢慢胀大,由原本墨色的躯体变成了黑红的颜色。看来,它们是在吸男人的血。
两夫妻在香甜的梦乡中徘徊,蛊虫们没有惊动到他们。等到它们的肚子吸得滚圆后,它们才组成原先的队形,顺着原路返回。
接着,蛊虫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它们没有爬回落地镜,而是径直到了女人面前。
女人打量着它们的腹部,微笑着张大了嘴巴。接下来,我所看到的已经不能用恶心来形容了。
蛊虫们又重组了位置,变成一道小小的长队伍,钻入女人的口腔。她保持着张嘴的姿势,那些蛊虫撑得她锁骨周围的皮肤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皮,我还能看到它们的小爪子在皮肤下爬动。女人穿的是一件细吊带白色睡裙,透过裙子,能清晰地见到虫子沿着她的肚子打转,像一圈圈会转动的年轮。
女人闭上嘴唇,打了个饱嗝。她没有放蛊虫们出来,而是扯出垫背的枕头,拍平了放在一旁,自己则重新躺了下来。
她惬意地盖好被子,这次是真的进入了梦乡。我注意到她的肚子比先前大了很多,也不知道究竟是蛊虫太多还是孩子长大了。
“好了,接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桑林巫召唤了自己的蛊虫回来,说。
“这个女人想做什么?”我是看完了,可也看得一头雾水。
“这一对夫妇也是倒霉,给她看上了。这么说吧,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其实是个死胎。想要让胎儿长大,她只好每晚用蛊虫去吸那个男主人的血,回来养育自己的孩子。等到明晚再吸一次血,这个孩子就可以生下来了。”桑林巫的话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还等什么,等到明天,男人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吧?”我说。
“不,今晚我们什么都不做。想要救他们,只有明晚她临盆时才可以出手。”桑林巫摇了摇头。
那么只要我明晚过来,带着血蛊把那些蛊虫给干掉,这对夫妇就安全了。
听到了我的想法,桑林巫嗤笑着说:“没有那么简单,这种蛊叫移花蛊,对付的手段比较复杂。”
“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恳切地看着她,说。
“我不是做慈善的,今晚也不是大发善心带你来救两个陌生人的命。我给你一天时间,到明天晚上七点再来海滨公园找我。到时如果你能从这两个人口中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告诉你该怎么驱蛊。”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再次认为,她又在拿我当猴耍了。
桑林巫望着我的双眼,悠悠地说:“你想知道照片上男人的线索,就要照我的话去做。等你理清了这件事,你也会明白另外一件事的。”
“到时候你真的会帮助这家人吗?”我亦回望她。
“他们的生死与我无关,救不救,关键在于你。”桑林巫耸耸肩膀,“我不过是给你提供点信息罢了。”
“行,我答应你。”我说,“明晚七点,不见不散。”
“你开个蓝牙吧,我把刚才的视频发给你。”桑林巫点着自己的手机,说:“不要说我一点线索都不给你。”
我接收了她发来的视频,随后,她便哼着歌走了。我一时兴起,想跟着她看看她究竟住在什么地方,不曾想她警觉得很。在走出小区后,她迎面走向一群游泳归来的人,不过擦肩而过的几秒时间,她竟然就不见了。
我发现我是愈来愈琢磨不透桑林巫这个人了,她做什么事情都要弄那么多弯弯绕绕,莫非是觉得晚年生活无趣,专门逗我解闷?
我边琢磨着这个问题边走回家,路过一家店铺时,我被里头散发的食物香味吸引了。停下来一看,卖的是芝士焗生蚝。
不巧,我正好知道一个姓虞的家伙,他曾说,他想尝试这个。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老板,打包两打芝士焗生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