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国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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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天门留湘

曾国藩接到命他继续承办团练的上谕,问天门:“这回时机可是成熟了?”

天门对郭嵩焘上万言书很不以为然。幸亏这时太平军破江宁,形势极为危机,战局甚是微妙,朝中大臣恐慌,咸丰黔驴技穷,君臣一门心思都在江宁叛军身上,否则较起真来,郭嵩焘此举,可就有逼宫的意味了。

天门说:“曾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幸有江宁失陷,才使得良机骤至。”

“江宁落入贼手,从此半个大清国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举国悲惧,怎么反成了曾某的机会?”

“江宁丢了,皇上对官兵才能彻底绝望,曾大人办团练才能成为朝廷的当务之急。”

“你这样一说,曾某倒是觉得这副担子有万钧之重啦!”

“曾大人担得起,眼前有郭先生鼎力相助,三年后有九爷可依臂膀,曾大人何虑之有?”

“三年?竟用这么久?”

“伯涵兄是说操练乡勇所费时日吗?”郭嵩焘问

“我是说剿灭叛军还需这么久吗?”

天门笑笑,问:“曾大人欲要将团练大本营安在何处?”

“筠仙以为呢?”

“当然是长沙城中,离巡抚衙门近,讨要军饷钱粮便利些。”

“天门有何高见?”

“曾大人若驻长沙城,有利有弊,但绝非上策,”天门说:“团练乡勇入城,巡抚大人的钱粮便不落空处,要紧时可助他守城,其次他还能分一份组军的功劳,这等两全齐美的事情,巡抚大人睡觉也得乐醒了!”

“倒不怕骆大人分功,组建团练必得他大力支持才成,功劳原该有他一份,你说的弊端不是指此吧?”

“当然不是。”天门说:“城中原有官兵在,忽然大量乡勇涌入,定然少不了纠纷,曾大人比天门更熟知官兵的品性……”

曾国藩颔首道:“这一节我倒不曾虑到。不错,我们还是敬而远之为上策。你们便随我去长沙走一趟,到时再见机行事。”

原湖北巡抚张亮基,已升任湖广总督,这个当口,湖北,江西,安徽已有多名守城主官殉职,张亮基无疑是幸运的。

长沙城复交骆秉章,官复原职,他并未感到丝毫荣耀,《邸报》上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他忧心忡忡,他不知这一回复职,能坚持多久。

最让骆秉章感到惊惧的是,从《邸报》上获悉,赛尚阿被处斩监候,连带其子也被革职。

外官何其难做,守得住城是应尽的本分,城破则不是被叛军所杀,便被朝廷治罪。赛尚阿可是八旗子弟,堂堂的文华殿大学士,领军机大臣。皇上说杀便杀,何况汉臣。

如今叛军虽然挟风裹雨,一路往北而去,可其它乱匪,如“天地会”,“小刀会”,及湖南境内数不清的小股匪寇,都对长沙城虎视眈眈,不定哪天便围杀过来。

为追击太平军,长沙城的兵力大都被调走,仅留几百老弱病残兵士守城,骆秉章这个巡抚位子怎能坐得安稳。

他日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生怕哪天一觉醒来,便城破人亡,身败名裂。

朝廷敕令曾国藩操办团练,对骆秉章是大喜讯,他顿觉满天乌云散尽,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欣喜之下,在曾国藩入城之前,骆秉章便预备下好酒好菜,他要与曾国藩痛饮一番。

将曾国藩迎进巡抚衙门,骆秉章才猛然醒悟,自己太唐突了。

曾国藩正在服孝期间,怎可宴饮呢。

好在郭嵩焘与天门骆秉章都见过,便不讲俗礼,请二人入席,陪自自己饮酒,然后将曾国藩面前的酒杯撤去,只留碗筷,任他遵礼自便。

曾国藩有事在心,无法置身事外,且以茶代酒,边与骆秉章对饮,边商讨团练事宜。

说到团练大本营选址时,曾国藩先入为主,提请在湘乡设总操练营,在其它州府设征办处。

这个请求让骆秉章大出意外,他搁下酒杯,看着曾国藩问:“曾大人对骆某有成见?”

“骆大人何出此言?”

“长沙城中有现成的训练场,调动教官也方便,发放军饷,运送粮草无不节省人力,为何要到湘乡设营?”

曾国藩极诚恳地说:“乡勇由各地征召上来,难免鱼龙混杂,有些人或野性难驯,或心怀叵测,恐对城中百姓多有骚扰。曾某的意思是先在城外操练,教习武艺,严肃军纪,待练成文明之师再入……”

天门轻咳了一声,曾国藩瞟了他一眼,改口道:“操练团练乡勇本为剿匪,若在城外,可对乱匪起到震慑作用,并且若有州县突起匪情,也可火速驰援。”

骆秉章冲天门极有深意地一笑,“邵公子果然厉害,曾大人得此幕僚,何愁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

曾国藩道:“骆大人想多了,曾某可没这个福分。”

这话太抬举天门了。上一次在曾府,虽领教过天门的才学,却并未听闻天门有何功名,曾国藩官居二品,为何如此自轻?

骆秉章不解其意,疑道:“曾大人的话从何说起?”

曾国藩笑笑,“邵公子早已投于惠亲王门下,此番南下,曾入桂……”

天门不愿张扬,忙道:“天门乃闲散人士,承蒙惠亲王赏口饭吃,曾大人如此抬爱,天门哪里敢受。”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这里正接到一封惠亲王书信,要我转交邵公子……”

骆秉章终于明白,曾国藩为何对天门礼敬有加了。他忙起身拿来书信,递给天门说:“人不可貌相,真没想到,邵公子如此年轻,便获王爷青眼,还望邵公子有暇指教骆一二。

天门客气着把信揣到怀中。

曾国藩搬出惠亲王,骆秉章便不好再强求他将团练大营置于城中,闷闷不乐喝了两杯酒,忽然灵机一动,问:“江宁失守的事曾大人可知道了?“

“已然听闻。”

“可惜了邹鸣鹤邹大人!”

“怎么,难道邹大人已遭到不测?”

“惨哪!邹大人守桂林,有功却被赛尚阿进馋,贬到江宁巡防江务,其时他已重疴缠身,本应奏请回家养病的,却忧于匪患,忠于职守,至江宁城破,被叛军识出,竟遭肢解而亡。”

郭嵩焘道:“叛军口口声声天父天兄,欲赐天下太平,其所到之处,作恶多端,与禽兽何异!”

骆秉章道:“邹大人生前大概预感到将遭不测,留下一首绝命词,读来令人欷歔,这首词见于‘邸报’,我诵于诸君听,‘臣力难图报称,臣心仰答九重。三次守城尽节,庶几全始全终!”

曾国藩黯然神伤,“陷身于虎狼群中,焉知邹大人的今日不是我等的明天?”

“谁说不是呢?骆某身负守城之责,可长沙城内仅有数百老弱兵士,一旦匪寇来袭,骆某的下场恐怕比邹大人还惨!”

曾国藩听出他的话外音,顿时犹豫起来。

郭嵩焘道:“骆大人多虑了,叛军主力已向北而去,哪里精力顾得上长沙……”

“若只有太平军作乱那便好了,湖南境内的小股匪寇尚且不说,如今‘天地会’已勾搭上太平军。有密探传来消息,有一个叫苏三娘的匪首,正率一队叛军,紧随太平军之后,由广西一路向北杀过来……”

曾国藩却动了恻隐之心,道:“这倒要警惕,罢了,我便将团练大营设在长沙城内,誓与骆大人共进退!”

“好,还是伯涵兄善解人意!我即刻为兄预备官邸。”

天门和郭嵩焘相视一眼,低下头去。

回到湘乡,天门便提出告辞。

曾国藩道:“怎么,你是对我入驻长沙城失望了吗?”

“天门有何可失望的?大人顾惜同僚之谊,愿与骆大人同甘共苦,大人的这种风骨,天门佩服得很呢!”

“此言可是发自内心?”

“天门对大人不必虚与委蛇。”

“既然如此,为何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无论是招兵买马,还是操练兵士,天门皆无用处,大人有郭先生足矣。”天门说:“罗衣的身体已完全康复,我也该回去了!”

曾国藩道:“曾某一时冲动,遂了骆大人的心愿,但想到城中纷乱,甚是担忧,有你在,我才能踏实些。天门,你便再迁延些时日,容我安稳下来,再辞行如何?”

天门记起惠亲王的来信,以为定是召他回京,便道:“惠亲王有书信来,想是叫天门回去……”

“若是王爷要你回京,曾某自然不敢挽留,你快看信上怎么说。”

天门只好把书信拿出来,当着曾国藩的面阅后,将信递给他,无奈地笑说:“遂了大人心愿啦!”

曾国藩看过信,冲北行礼道:“知我者,惠王爷也!”

太平军占领江宁,惠亲王十分焦急,对曾国藩的团练乡勇寄予厚望,他担心曾国藩从未领过军事,若有闪失,误了朝廷大事,便致信天门,要他留在湖南,协助曾国藩早日把团练营建起来。

天门本可不受羁绊,来去自由,但是国家危急,他原是识大体的人,怎可率性而为,尽管归心似箭,也不好意思再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