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国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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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定心丸

天门的意思是让恭亲王率先垂范,为国夺情,领职复出。

曾国藩奏请终制之举,本是参详了天门的意见,天门为何要出尔反尔,推动曾国藩夺情复出呢。

这不过是欲擒故纵之计罢了。因为惠亲王力主曾国藩夺情,天门不想在皇上面前和他对着干,只好想出这个法子。

恭亲王在为母亲请封一事上,对皇上失仪僭越,幸亏咸丰仁慈善良,顾着手足之情,换作性格多疑冷酷,手腕强硬些的君王,为绝后患,将恭亲王关入宗人府,甚或夺爵赐死也是很平常的。

只因恭亲王的母亲养育过自己,咸丰忍下恭亲王的欺君罔上,却从此对他心生芥蒂,也正好借着皇太后驾崩,顺势收回恭亲王所有的权力。

这时天门提议发还恭亲王的一些职务,咸丰哪里肯答应。

咸丰瞪着天门,心里说,这就是你给朕出的主意。

恰巧肃顺在侧,他懂得皇上的心思,道:“宗法礼制不可违,既然曾国藩坚持终制,其情可悯,皇上应该准他所请。依臣之见,何不让他归家,尽几个月的孝,也休养下身子,等民沸消落后,再择机令他起复。”

眼下也只能这么办,才能平息众人非议,咸丰当即准奏。

出了养心殿,惠亲王问天门:“你说过只有曾国藩才能平息江南匪乱,如果他守制三年,难不成乱匪还要再多祸害百姓三年。”

“岂止三年,若要天下太平,仅是皇上一个人知道痛不够啊!”

“什么意思?”

“连皇上想办成一件事都是如此艰难!”天门叹道。

惠亲王神情黯然,道:“谁说不是呢,谁让朝廷养了一帮子顽固不化的腐儒,固守礼法旧制,独将天下百姓之痛,江山社稷安危置之脑后。”

天门笑笑,说:“王爷,各守本职,恪尽职守是人臣的本分。”

“不说这些了,天门,你客居南方多年,一定很怀念南方美馔吧?”

天门说:“天门在金陵时中吃过一道清蒸刀鱼,刀鱼取自长江,佐料也全是现用现采,用文火炖一整天,令骨酥肉绵,却又不散不碎,先不说吃进嘴里的鲜美,但是那一开锅盖的香气,便足以让人终生难忘。”

惠亲王听得无限神往,道:“可惜京城吃不到时令江鲜,不过本王新物色了一个南方的厨娘,做得一手极地道的广西菜,本王请你解馋可好?”

天门知道惠亲王喜欢各地美食,府里常换厨子,忙道了谢,两人当即定下晚上在惠亲王府相聚。

告别惠亲王,天门转身往南书房走去,郭嵩焘已入值南书房半年多,天门常在皇上召见后来此陪他说话解闷。

四年前郭嵩焘为支持曾国藩,曾上书过一封万言书,因此打动咸丰,后来他襄助曾国藩办团练,再显才具,令咸丰更加赏识,便将他弄到了身边,专侍候笔墨文书。

天门站在游廊里,郭嵩焘透过窗子看见了他,知他有话要说,忙撂下手头的公务走出来,笑着拱手道:“邵大人有何吩咐?”

“你我二人私下闲话,吩咐二字从何说起!”天门不满地说:“才在皇上跟前理论了半天宗法礼制,正因这俗套,耽误了许多事,荒废了许多人,你说人若多琢磨正经事,少计较这些繁文缛节该多好。”

“琢磨事和遵从礼教并不冲突,便是草莽里走出来的太平军,也要靠礼法约束人心人性,该计较的省不得。”

“你说省不得,天门不和你争辩,曾大人因为这‘省不得’的礼法,要开缺回家守制三年,他呕心沥血打造的湘勇铁军将要交给他人统制。”

“四年前皇上可以要他夺情,眼下战事正在紧要当口,何不仍旧夺情?”

“这就是郭先生说的‘省不得’啊,恭亲王为大行皇太后守制革去所有职务,曾大人又怎敢不循规蹈矩呢。”

“这倒是个难题,可是,反过来细想又非全无回旋余地,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和为一人尽孝道相比,孰重孰轻并不难掂量。军务紧急,为留曾大人在军中效力,皇上可以留任恭亲王,待时局稳定后再续孝道。天门,此事你应该谏劝皇上啊!”

“天门当然要劝皇上,不过有人不希望在朝中看到恭亲王……”

“皇上不会如此糊涂吧?”郭嵩焘小声问。

天门轻笑了笑,“有人要皇上糊涂,他想不糊涂也不行。”

“有人要皇上糊涂?你说的这个人是……不会是肃顺肃大人吧?”郭嵩焘摇头说:“据郭某所知,他是欣赏曾大人的啊!”

“未必是坏事,虽然眼下曾大人是闲下来了,但是,等你说的那位达到目的,手中大权在握,将来才会无所顾忌地支持曾大人。”

郭嵩焘想了半天,终于豁然开朗,喜道:“你小子,卖了这么大一个关子!原来曾大人自请开缺,坚持终制,全因吃了你的定心丸!”

“天门哪里会造什么定心丸,而是时势赶到这儿,顺势而为罢了。”

在郭嵩焘心目中,肃顺为人谦和,行事端正,不像是一个会搞阴谋诡计的人。听天门的言外之意,肃顺和恭亲王两人并不和睦,甚至在暗中角力。恭亲王是皇上的弟弟,肃顺怎么敢“不希望在朝中看到他”呢!难道是皇上对他这个弟弟有了戒心?

此前皇上对恭亲王无比信任,年纪轻轻便派给他许多重要差事,又因何会由着肃顺“不希望在朝中看到他”呢!难道肃顺还有不为人知,可怕的一面!

郭嵩焘知道天门的话绝非空穴来风,今天和自己说这些,肯定是在点拨自己,今后千万不要搅和进王公大臣们的是是非非里。

郭嵩焘想着,心中一暖,含笑道:“天门,桃儿昨天念叨你呢,说你我们进京半年多了,你拢共才去家里吃过两次饭。你的家眷都不在京城,应该把舍下当做你的家,随时回家吃饭。我和她说了,邵大人现在是二品大员……”

“打住,打住,郭先生,你少拐着弯骂人,天门去府上走动少,是性格使然,我不喜欢打扰别人的清静,自然也不喜欢别人打扰我的清静,就像这样,我们站着说会儿话,然后各自走开最是惬意。”

“清静太久便成了冷清,不许推辞,今晚就请到寒舍,一来桃儿亲手为你做了一身春秋便服,你去试一试;二来我们二人好好喝一杯。”

“今晚可不成——”

“二位大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呢?就不怕遭人忌?四处嚼你们舌头根。”文祥走上前笑说。

郭嵩焘赶紧行礼,天门说:“我们正要散,文大人却又来了。巧得很,天门正有一事请教。”

“邵大人言重了,文某可当不起请教二字。”

郭嵩焘说:“二位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晚间请至寒舍一聚如何?”

天门再次申明:“今儿晚上有约了。”

文祥见天门推辞,道:“邵大人官做大了,应酬便多得需要提前预约才行,既然今儿晚上不成,那就改到明日晚上。恰好有个朋友托文某求见邵大人,请邵大人和郭兄务必赏光,文某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了。”

文祥话说得快,走得更快,话说完人已经走远了。

“文大人真是快人快语。”郭嵩焘叹道。

“他可不是快人快语的性子,只所以如此不容推辞,定是受了什么人的重托,一定要见到天门的。”

天门低头捏着扳指转了一转,道:“我知道他是受何人所托了,他真是用心良苦!”

郭嵩焘听着前后两个“他”并非指一个人,天门说到后面这个“他”时,语气里明显得含着轻视,便没了凑热闹的热情,道:“你今晚上没空,我明晚上也不得闲。”

到了晚间,天门带着小手到惠亲王府做客,路上嘱咐小手:“你长些记性,别狗改不了****!今天去的可是王爷府,王爷的好玩艺儿绝非林先生能比的,你千万别再给为师丢人现眼啦。”

也就是上个月,天门得知林汝舟罹患眼疾,想到祖父与林汝舟的父亲林则徐交情甚好,便用朱九涛教他的方子,配了药去林府探望。天门和林汝舟说话的空当,小手看到供桌上一枚狮子钮的寿山印章,便顺手袖了回去。

这枚印章和天门的年龄一般大,那年林汝舟中举后,林则徐闻讯亲手镌刻,印文为“少穆手题”,边款录的是刘长卿的两句诗:“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

林则徐去世后,汝舟将此印长供于供桌之上,睹物以思人,吟诗以寄情,简直视若生命。

小手图一时新鲜,拿回家中,玩了几次便弃到一旁,天门发现后,大惊失色,脸噪得猪肝一样,到林府上负荆请罪。林汝舟知道印章的下落后,反过来安慰天门说:“既然印章到了你手上,便说明咱们两家的缘份未了,你好生收着吧。”

林汝舟的话说得虽真诚,天门却羞愧不安,推辞再三,林汝舟坚持要送给他,便只好接受了。

经过这一回的尴尬,天门每次带小手出门,必要嘱咐一遍。

进了惠亲王府,宾主二人在书房说了一会儿话,酒菜很快备好,天门在饭桌前落坐,再看那桌上的菜,每一道都似曾相识,夹起来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由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