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鹿鸣在老家时,见识不多,难免恃才自傲,甚至寄居邵家读书时,仍然自视甚高,把已落势的天门,和靠风水占卜为业的知理全不放在眼里。
后来靠着从知理那里骗来的钱财,在京里结交一些权贵,便越发地不知天高地厚了。
等到被天门赶出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一去不返,很快花光了邵家的最后一笔资助,未等金榜题名,他已变得一文不名。
这时那些酒肉朋友也对他冷淡下来,繁华转眼散尽,他终于明白,京城是有权有势者的京城,和他这个异乡来的穷书生无关,既无根基又无钱财,要想在京城立得住,要想光宗耀祖人前风光,无异于痴人说梦。
丁鹿鸣醒悟得不算晚,在临近秋闱时,一番拼搏,虽未能拔得头筹,却也获了个三甲同进士出身,总算没有白费多年的心血。
曾国藩不是就是同进士出身么,只要投得师门正,要取得补缺的机会并不难。
机缘巧合,丁鹿鸣结识了肃顺府里的管家,并与之攀上同乡,然后通过那管家把小香送入肃顺府里做丫鬟。
小香为了哥哥的前程,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做丫鬟又算得什么。当然做丫鬟并不是目的,取悦肃顺,借力肃顺才是他们兄妹的目的。
小香人长得美又聪明,进府后很快引起肃顺注意,没用多久便被收作贴身侍女。通过小香的努力,三四年的工夫,丁鹿鸣竟做到了四品京官。要知道,与丁鹿鸣一同参加壬子恩科考试,被皇上钦点为一甲头名状元的章鋆,此时才仅是一个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四年后才授四品衔。
虽然明白人都知道,丁鹿鸣这个官不过是在宫门口跑腿的差使,但每日迎来送往的却是王公大臣,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还是很风光的。
凭丁鹿鸣的资历,肃顺也只能抬举到他这儿啦,要想更上一层楼,几无可能。
人都有得陇望蜀之心,何况丁鹿鸣这几年行大运,走得太顺,虚妄心便无限地膨胀了。他常攀比一些强人,越比较越觉得朝廷屈了自己的才,他应该被委以重任才对。
可是肃顺明白地告诫他,要戒骄戒躁,安守本分,踏踏实实地在这个位子上忍个几年,等下一次的缺。野心一爆发,便不容易抑制,丁鹿鸣可耐不住寂寞,他知道,肃顺这条门路眼下只能到这儿,若想更上一层楼,必须另辟蹊径。
可巧,天门忽然现身京师,戴枷闯宫,错愕之间,再出来却一步登天,一下子升到二品内阁学士,奉旨入军机处行走,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也成了大清官场的奇迹。
既然天门这样的出身都能破格至此,我丁鹿鸣论才具论出身哪一点比不过他。当然,在运气上,在耍小聪明上我比不过他。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天门比我更会揣摩圣意,我还是小瞧了他。
丁鹿鸣被天门戏耍一把后,虽然恼怒,却又不得不服。他思前想后,觉得天门仍可成为自己的贵人,只要能让天门捐弃前嫌,与他重修旧好,必定可以助他实现理想抱负。
丁鹿鸣不信鬼不信神,但此时眼前竟也闪过一道佛光,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眼看前途黯淡,却突然天降贵人。
丁鹿鸣筹谋良久,多方探听,终于想出一条可以打动天门的万全之策,并马上付诸实施。他不惜一切代价,借下巨额高利贷,将天门的旧宅买回来,又遍访邵家的故旧知交,画出邵宅里从前的陈设图纸,然后照原样一一恢复。
他要把这宅子送还邵家,天门若拒绝,他会把知理接来。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邵家人善良宽容,只要他有足够的诚意,必会获得谅解。
当文祥肯出面相请天门时,丁鹿鸣欣喜若狂,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专程把妹妹小香接回来。
这件事他做得太卑鄙,也太疯狂。小香既然做了肃顺的贴身侍女,必是为肃顺所宠爱,若哪天肃老爷高兴,将她晋为侧室也说不定。
虽不敢说“夫多大妻多大”,但小香此时的身份已非待字阁中可比,因为肃顺的关系,谁敢亵渎她。丁鹿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令智昏,认为只要事情做得秘密,肃顺必不会察觉。
天门不知道小香进了肃顺府,更不会想到丁鹿鸣会如此无耻。
他在堂屋里被小香诱引,两人缠绵一会子,心里便放不下小香了。响地和罗衣全不在身边,每当夜晚孤枕难眠,久疏男女之事,蓦地遇到貌美多情的小香,他又怎能不心猿意马。
天门嘴上说要告辞,脚下却有些迟疑,丁鹿鸣一哀求,他便顺水推舟收住了脚,由着丁鹿鸣把自己按到座位上。
丁鹿鸣道:“邵大人,这座宅子本就是邵家的,如今物归原主。您看大门的形制,已按您的地位重新改建过了,您只需将义父母大人和嫂夫人接来便是。”
此言一出,文祥和郭嵩焘无不愕然,他们才知道,这宅子原是邵家的。
连对丁鹿鸣怀有成见的文祥,此时也不由感动了。肯下如此大的血本,将邵家老宅悄悄买回,恢复原样送还恩人,这件事做得可谓绝妙。
便是看到天门飞黄腾达了,为讨好攀附于他,能下得这般工夫,也是了不起的一件事。
天门也是大受震动,大清国里拍马溜须贿赂上官者大有人在,无论行贿手法还是所送礼物,像丁鹿鸣这样大手笔的却闻所未闻。
“丁大人起来说话吧。”天门说。
“邵大人若不接受这座宅子,便是不肯原谅鹿鸣,不原谅鹿鸣,鹿鸣便跪死在您面前。”丁鹿鸣说。
“你这是要挟本官吗!”天门只好祭出官腔,厉声喝道。
“下官不敢……鹿鸣以前做错了事,一直想找机会弥补,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若您不肯原谅,鹿鸣只好一路爬到涿州,向义父母大人负荆请罪。”
“谁是你的义父母?”天门鄙夷地看着丁鹿鸣,很想教训他几句,却被文祥打断。
“丁大人,丁兄,你好歹也是大清的四品朝官,这样跪在地下,我和郭先生可坐不住。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邵大人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
郭嵩焘为给天门解围,强行把丁鹿鸣拉起来,扶他在座上坐好,道:“丁大人知恩图报,令人钦佩,只是此举若传到朝中,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一为孝敬义父母的,二为报答救命之恩,送一座宅子算什么,便是把我以命想许,谁又有何话说!”丁鹿鸣不顾天门的反感,依然咬定天门的父母是他的义父母,如此坚决,倒让旁人觉得是天门在赌气了。
当着文祥和郭嵩焘的面,天门不想与丁鹿鸣赌气,心想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无论你如何巧舌如簧,我只不上你当,看你如何收场。
“不说此事了,咱们吃酒吧。”天门端起酒杯,不管别人,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丁鹿鸣把小香叫出来给天门敬酒。小香擎着酒杯,抚今追昔,落一回泪要天门陪着饮几杯酒,欢笑一回又要天门陪着再吃几盅,不知不觉天门便醉了。
文祥看出丁氏兄妹有意要灌天门酒,便提出告辞,说完和郭嵩焘一左一右扶着天门向外就走。
丁鹿鸣拦住,无比诚恳地说:“你们二位在京里皆有家小,回府后有人照料,邵大人住在官驿里,身边只有一个书童,他又醉成这个样子,若有个好歹,叫我如何向义父母交待?何不暂在此歇息一晚,鹿鸣要小妹烧一碗醒酒汤给他,保管明日他便恢复如常。”
“这个,就不劳烦丁大人了,文某自有主意。”文祥说。
“怎么,文大人不放心鹿鸣吗?天门既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义弟,我还能害了他不成?”丁鹿鸣笑说。
他这样一说,文祥倒不便再强求了,犹豫片刻,只好把天门留给了丁氏兄妹。
这里是天门出生的地方,这里安放着他的“胎光”,这里是他的家。回家了,心身便放松了,天门毫无戒惧的喝醉了。
丁鹿鸣把天门交给小香,自去安顿韩小手。
小香倾慕天门很久,无数次做梦成为天门的妻子,却美梦难圆,这次终于能够与天门独处一室,一个人完整地拥有天门,她激动万分,忘了和肃顺告假时说过的,天黑之前定要回去的话。
小香一件一件地除去天门身上的衣物,像看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稀世宝物,慢慢浮出水面一样,把天门刚健的、富有弹性的、散发着雄性气息的胴体,贪婪地塞满眼眶,装进心里。
小香抚摸着,亲吻着天门的肌肤,眼里溢出热泪,口中喃喃低语着:“天门,你是我的,你终于属于我啦!”
小香伏在天门身上,把自己整个地嵌进天门的身体里,一阵战栗之后,便像天门一样,醉得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