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国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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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同行相欺

端华疑心肃顺动了不臣之念,将他叫到家中盘问。

肃顺指天发誓,坚决不肯承认。

端华仍是不放心,道:“六弟,我们是亲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千万别欺骗我。”

他的潜台词是,若有一天你的阴谋败露,一定要连累到我,但是我可不愿死的不明不白。

“兄长是不相信我么?今日翻腾出这许多事,我也很震惊啊,”肃顺痛心疾首地说:“大清国乱成这副样子,和皇上的优柔寡断,扬邪抑正是分不开的,可皇上执迷于阴阳诡道,受制于江湖妖术,我们的谏言他听不进去啊。没办法,我只能以非常之手段,彻底清除皇上身边的妖孽佞臣,让皇上振作起来,重整朝纲,重扬国威,保住我们爱新觉罗先人留下的江山社稷。”

端华道:“你的话虽没错,心情也可理解,不过行动实在凌厉,若稍有不慎,后果便不堪设想,为兄实在是担心!”

“我已将个人荣辱安危置之度外。”

“岂止你个人的安危,你押上的是我们整个家族啊!”

肃顺沉默半晌,怆然道:“兄长可记得林则徐那句诗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他身为汉臣,尚能为大清国鞠躬尽瘁,我们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岂能贪生怕死!”

肃顺的话掷地有声,感人至深,但端华听他反复提及爱新觉罗,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况且端华兄弟和咸丰皇帝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呢!

端华知道,无论再说什么肃顺已听不进去,只好听之任之,由着他将计划实施下去。

证人证词在手,邵天门犯了死罪无疑,此由穆荫上折子,请旨将邵天门处死即可。恭亲王奕訢正为咸丰所忌惮,端华和肃顺密折专奏,相信皇上定会顺水推舟,对奕訢加以严惩。对于奕訢,肃顺倒并非要立即置他于死地,只要他远离朝政便可,假以时日,奕訢便会成为一个废人,那时就容易打发了。

如何对付惠亲王和懿贵妃二人,最令端华和肃顺头痛。以惠亲王的地位和威望,若说他有谋逆之心,咸丰必不会信,甚至会引起咸丰的抵触和警觉。懿贵妃是咸丰的宠妃,又刚诞下皇子,自然也不能轻易动她。

端华一番苦思冥想,终于想出对策,他的意见是借鉴先帝的法子,将惠亲王支出京城。此事不难办,英夷的使臣正在天津,派他赴津督办夷务是最佳的理由。

至于懿贵妃,仍用肃顺的法子,以美色诱使咸丰滞留圆明园,把懿贵妃冷落下来,待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国事政务轻省下来,再请皇上还宫。

翌日,端华和穆荫分别上奏折,请旨处置恭亲王和邵天门。

咸丰看罢奏折,当然是火冒三丈,原来当年奕訢为争皇位,竟降尊纡贵跑去找邵天门密谋。

想到薛道士留下的谶语,想到每次要天门破解那条要命的谶语时,他便闪烁其辞,再想到刚给天门看过的《推背图》……一阵寒意袭上咸丰皇帝的心头,难道邵天门知道朕将不久于人世?难道他一直在替奕訢谋划篡位?

邵天门若与奕訢有阴谋,惠亲王会不会牵涉其中呢?

咸丰皇帝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令他绝望的不止是死亡将至,还因为被最信任的人所欺骗。

咸丰想不到还能向谁诉苦,便把肃顺叫到跟前。只因肃顺在奏折里声泪俱下,忧君忧国忧民,一再表露心迹,即便天下所有人都辜负皇上,他也绝不会,他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咸丰魔怔了一般,嘴里反复念叨一句话:“天门是开了天眼的,世间一切事他都是看开了的,他怎么会逆天行事?”

肃顺道:“当年邵天门未曾离京时,或许是一身正气,可他毕竟深入南方瘴疠之地数年,南方向来盛行巫术,他或许为妖魔邪灵所控制呢?”

肃顺向咸丰大讲南方巫术的玄秘,“臣听说南方有一种巫术,可以读懂他人的内心,可以掌控他人的行为,就是把他人变成傀儡……”

咸丰目光呆滞,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臣请教过正统的周易精研专家,他便对邵天门那一套嗤之以鼻……”

“你请教的是何人,快要他来为朕一解困惑。”咸丰冲口说道。

肃顺早有准备,已差人将俞樾悄悄接到京城。

俞樾原任河南学政,因沉迷于研究河洛周易,追随者甚众,为士林中人猜忌,被参劾罢官,归隐故乡苏州。

俞樾在苏州著了一部《易原图》,他见乱匪横行,夷人欺国,便欲以河洛之学救世,因而进京向咸丰献书。

俞樾走的是黄宗汉的门子。黄宗汉做过浙江巡抚,参与过平叛,任过四川总督,此时刚接任两广总督。

黄宗汉对俞樾的才学颇为赏识,在江南与各路匪兵交战时,每遇困惑,便会请俞樾为其破解。

俞樾为黄宗汉演过河图洛书,布过八卦阵法,使得黄宗汉对敌作战时总能逢凶化吉,且屡有功报,得以不断擢升。

黄宗汉自然便对俞樾的易学造诣深信不疑,坚信他的《易原图》可以助皇上平匪祸,安天下。

得知俞樾向皇上献书献计的想法,黄宗汉有意促成,便想到了肃顺。

黄宗汉与肃顺关系甚是密切,咸丰六年,他在四川总督任上因身患重病,本应开缺,在肃顺的腾挪之下,将他调入京城任内阁学士,既保住仕途,又能得以安心养病。

肃顺根本不信“八卦阵”能打仗,“易经”可以治世。不过俞樾走的是理学路线,打着研究李光地《周易折中》的旗号,便不能将他斥之为江湖术士之流。

肃顺亲自把俞樾叫来,要他讲解如何以“易学”治世。

俞樾对“河洛”“周易”确是有心得,从三皇五帝到文王周公,从邵子二程再到本朝的李光地,贯穿古今,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多时辰,让肃顺竟无法辩驳。

说到应对当下的局势时,俞樾归纳出一个十字诀:“伏吟藏吐纳,忍弱百转回”。肃顺品咂良久,觉得极有道理。

世间诸事,可不都是坏到了头再无可坏之处嘛!所谓伏吟,要么蛰伏至死,要么破土重生,反正只有这两种结果,想开了还有何可怕的?还有何值得焦虑的?对应下面这句“忍弱百转回”,那便不是蛰伏至死,而是百转重生。

大清国的忧患,只是阵痛罢了,忍一忍,便可吐故纳新,化蝶重生!

肃顺觉得请皇上读一读《易原图》也不错,即便不能据此治国,便是修身养性,总不是坏事。

肃顺将书呈给咸丰,俞樾知道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书呈上去皇上自然会重视,便不敢离开京城,在同乡家中借居下来。

咸丰倒是认真地读了《易原图》,只是心不静,看得头昏脑胀,并不能参破其中的奥妙,恰好召见天门,便转手交给了他。

如此就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日子一久,肃顺也忘了。

转眼大半年过去,两广告急,叶名琛拒敌不力,反被英夷掠去,黄宗汉临危受命,接任两广总督而去。

临行前,黄宗汉带俞樾去见肃顺,肃顺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未了结。

但是,这时肃顺正在查懿贵妃干政的事,哪有精力顾及俞樾,便欲打发他回乡。

黄宗汉不知肃顺的苦衷,只道是他不肯赏自己的面子,让他在俞樾面前丢了面子,便赌气道:“下官不是来向肃大人辞行的,而是下官的旧疾又犯了,紧走几步便胸闷气短,只怕会和前朝的林大人似的,到不了两广便死在路上……为不误朝廷的大事,下官特来和大人商议,可否准下官开缺回籍……”

肃顺笑了:“你不是福建人吗?你能到得福建,还差多走几步路到广州?”

黄宗汉涨红了脸,“下官想继续在京城养病,待身子骨硬朗些再动身返乡。”

肃顺并不点破,瞧了俞樾一眼,道:“前回听俞先生讲解‘河洛’,甚是有益,这些日子正想叫你过来,再给本官继续讲一讲呢。既然黄大人将要南行,你不如住到本官府里来,如此咱们见面方便些。”

这是要用心向皇上推荐俞樾的治世之道了。黄宗汉心领神会,不敢再提辞官,表一番忠心便回去收拾行装,出了京城。

俞樾住到了肃顺府上,安心地等待皇上召见,以宣扬他的经天纬地学说。这个机会很快就等到了。

肃顺查后宫干政,查到天门,和端华商议完对策后,回到府里,看到俞樾,灵光一闪,忽然生出一计,何不借俞樾的三寸不烂之舌一用,带他去见皇上,要他以“河洛”之学驳斥天门的“通灵妖术”。

天门谋逆的证人证词有了,再揭穿他的“妖术”,皇上便会对邵天门再无忌惮,必杀他无疑了!

肃顺将天门的情况向俞樾简要说明,问他可能解开皇上的心结,要皇上不再迷信于天门的“妖术”。

马上就能见到皇上,俞樾欣喜若狂,道:“既然肃大人已认定邵天门是‘妖人’,他散布的全是‘妖言巫术’,这就好办了。自古邪不压正,不才当然可以解开皇上的困惑。”

俞樾应召来见咸丰皇帝,他早有准备,先以李光地的《周易折中》破题,把咸丰带入很庄重的理学氛围里,然后抽丝剥茧,层层分解,把天门说过的话,解过的谶语一条条扭转过来。

太极之道,本是刚柔相济,此消彼长,世间一切的是非对错,正反好坏,看似截然对立,其实换个角度便可将观点完全翻转。

俞樾的学说皆有出处和源流,由不得咸丰不信,等到咸丰问起薛道士的谶语,俞樾一时得意,竟然笑了。

咸丰一门心思只在自己的生死上,并未觉察,肃顺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俞樾不要得意忘形。

俞樾正在兴头上,不理会肃顺的暗示,只顾口若悬河地讲下去。

他道:“薛道士完全是不学无术,信口开河。开天辟地以来,便是君权神授,君命天授。君为皇帝,连皇帝都不敢称之为神,那么世间可还有神存在?当然不会有,既然没有神,谁能知道君命几何?薛道士自称窥破天机,他非神明,怎么会能知道天机所在?不是信口开河妖言惑众又是什么?”

“有道理啊,那么你可能算得出朕的天寿几何?”

“大患生智,大乱养寿,皇上正逢患难之世,乃大智大寿之象,皇上不必为妖人之言所烦恼。”

咸丰顿时笑逐颜开,连连道:“赏,快赏!”

有了俞樾,还要天门做什么。咸丰当即准了肃顺的奏折,下旨摘去天门的顶戴花翎,打入天牢,只待刑部拟罪斩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