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初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
刚刚的那段经历实在是太真实了，以至于我真的觉得自己的肚子被人切了开来。
我越想就越觉得心里恶心，尤其是最后继父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简直像是嗑药嗑嗨了的瘾君子。
沈如初大概是见我脸色不对，迅速的往我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药物入口即化，薄荷和其他草药的清香混在一起，成功平息了胃里的翻腾不已。
他倒是有备而来。
我看着沈如初虚弱的笑了笑，用吐槽来调节气氛：“我说你是真的关心我，还是担心我把地面给吐脏了呀！”
沈如初白了我一眼，丢下一句：“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我要真是没良心，就不会管你了。”我跟着翻了个白眼回去，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如初挑起眉头，“先回家，养好了伤再说。你刚刚跳了一整个等级，也需要先——”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无语地打断了沈如初的话。
我想说啊：他是故意在给我装糊涂妈？
不然，按照沈如初那么聪明那么运筹帷幄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他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继续寻找沈如一？
毕竟，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沈如一明明应该是死定了的。
可是，她的情况又和鬼婆婆所经历的残酷刑罚很像——那么，既然鬼婆婆能够变成僵尸，说不定，沈如一也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存活”着呢？
根据鬼婆婆说的，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用哪种残酷的手段将普通人变成僵尸，但是从她当时的情况就能看出来，这种转变方法的成功率肯定是很低的。
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直觉：沈如一的转变是成功的，不仅如此，她说不定连自己的灵智也完全保留了下来。
换言之，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我一样有着完全自我意识的僵尸。
但是，我却一点没有找到同类的喜悦感，相反，这个猜测让我的心里一阵难受，就连皮肤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猜，沈如初当时看到鬼婆婆被剖开肚子的时候身体之所以产生了那么强烈的排斥反应、以至于我们不得不离开，恐怕，就是因为他的记忆开始松动了吧！
我叹了口气，正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向沈如初解释这一切呢，可是一抬头，却对上了沈如初仿佛把什么都看透了一样的视线：“你急什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还没有啊？”我的脸顿时垮了：我去，这家伙的童年到底是多残破多扭曲，都已经这样了，他竟然还有更多的东西要说？
沈如初看到我这副样子，反倒笑了起来：“怎么？听烦了？那我就不说了。我只是以为，你大概会想要知道我是怎么会成为僵尸猎人的而已。”
唔。
沈如初这话一说，我顿时无言以对：好吧，那一点我的确很想知道。
可是，他却撑着膝盖从床上站了起来，潇洒地拍了拍衣摆：“不过我看你也累了，今天就这么回去吧。”
“欸——？”我忍不住发出了失望的抱怨声：我怎么觉得，沈如初根本是在故意欺负我呢！
可是，他欺负着我的时候，表情倒是变得轻松了起来，没有闲钱那种被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了。
既然如此，我就吃亏一点，让他拿来当一下消遣吧。
我撇了撇嘴，说：“不说就不说了呗，谁稀罕啊。”
果然，沈如初变本加厉地凑过来，伸手一刮我的鼻梁：“你稀罕咯。”
唔，这个家伙！
我哼了一下，扭过头去拉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沈如初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后，我的背后传来他的低声呢喃：“小僵尸，你的手凉凉的，很舒服。”
我的心脏因此收缩了一下，嘴上却仍旧摆出一副漫不经心：“死人的体温而已，有什么舒服的啊？要我说，你热乎乎的才比较舒服。”
“那不是正好？”沈如初忽然一用力，将我拉进了他的怀抱里，从后方将我紧紧圈住。
我吓了一跳：“你干嘛啊？”
沈如初没有回答，只是压着嗓子喊了我一声，手臂有一些颤抖：“顾冉。”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低沉的韵律钻进我的耳朵里，让我的心头一片柔软。我放松了身体，任由他抱着我坐回到了床上。只是这样一来，我无可避免地落在饿了沈如初的腿上，暧昧的姿势让我有些不安起来：“怎么了？”
沈如初轻笑一声，说：“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没打算吃了你。”
他这么说，我是应该感到放心吗？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底却因此而刺痛了一下，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了呢？
啧啧，莫非我实际上期待着能够和沈如初发生什么更进一步的事情？
这大胆的念头让我吓了一跳。我忍不住暗骂自己：这种时候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沈如初现在应该是很不好受吧？可是我却在这没心没肺地YY，真是太过分了一点。
果然，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排斥着沈如一的存在，所以，她的不幸、她的人生对我而言才无足轻重——即便对沈如初而言这个妹妹的安慰下落恐怕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对她有多少感冒。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觉得沈如一还活着么？”
沈如初立刻答道：“如果说或者指的是身体可以移动且意识清醒的话，我觉得很有可能。”
我听着他那么坚决的语气，就忍不住想要打击他：“你就那么有自信？深入以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有鬼婆婆的情况我们都看到了啊。就算她真的侥幸没有死，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小僵尸，你对一一好像抱着很大的敌意。”沈如初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去。
我半是心虚、半是不快地答道：“有么？我只不过是在理智地分析眼下的情况而已。反倒是你，是不是护短得有些过了头？只不过是一个——”
我猛地止住了话头，没有将“只不过是一个生死不明的人”这种作死的话说出口，但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沈如初这也太不知好歹了吧！明明一直以来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来着，结果他现在只是恢复了妹妹惨死的记忆，就摆出了一副全世界的人里头只有妹妹最重要的态度，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啊？
更何况，我看沈如初根本就是戴着有色眼镜在看待自己的妹妹。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说：“你有没有想过，沈如一她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沈如初的视线如同锐利的针，一下子次进了我的心底。
有一刹那，我觉得他和我有着同样的疑虑。但接着，我又觉得他是在自欺欺人，明知道沈如一有可疑，却宁可选择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说实话，这么不理智的沈如初我一点都不喜欢。
私心里我觉得，他要是护短，那也只能护着我一个人。所以，此刻我看着他所有的蛮不讲理和一力袒护全都用在了别人身上，我当然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更何况他所护着的那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疑点。
比如，为什么沈如一出生之后，沈钊就再也没有来探望过他的母亲？
我这么想着，就直接开口问了出来。顿时，沈如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好在他也没有隐瞒我，只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僵尸，这世上到底有英雄所见略同这回事——你放心，你并不是唯一一个觉得我妹妹有问题的人。”
我一愣，问道：“你是说，沈大老爷忽然与你们家断了联络，真的是沈如一的关系？”
沈如初叹了口气，脸上的戾气渐渐收了回去，又恢复成了我熟悉的那种略显淡漠的温柔：“小僵尸，我真是放纵得你无法无天了。换在刚认识的那一会儿，你恐怕没胆子和我这么说话。”
我学着他的漫不经心，回道：“换在刚认识的那一会儿，我也没有爱上你啊。”
果然，沈如初一下子就愣了。
而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不住偷笑：我现在算是发现了，和沈如初相处的时候，我的脸皮一定要皮他更加厚。
说白了，沈如初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对于他不在乎不认可的家伙，沈如初自然可以杀伐果断——这一点，我可一直都很佩服；只不过，对于他认可的人，他却有着近乎无穷的包容和温柔。
我何其有幸，得到了他的信任。所以，现在沈如初在对我做出生气的模样来，我只会觉得温暖、而不再觉得害怕。
他太温柔了，温柔到就算觉得我无礼逾越，也只会用宠溺的语气说一句真是把我给宠坏了而已。
当然，我不会刻意滥用他的温柔。
我放松身体靠在他的怀中，主动让了步：“我不是说怀疑沈如一，只是从我手中有限的情报来看，她不是很值得我信任，仅此而已。如果你知道其他的情报，那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的看法会发生改变呢？”
沈如初苦笑了一声，进一步收紧了环着我的手臂：“所以，我之前不是就说了，让你先把话听完吗？”
“好好，是我不对。”沈如初这仿佛随时会崩溃一般的状态终于让我害怕了，“我听你说，一定不插嘴。”
而沈如初却忍俊不禁：“顾冉，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会用这么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了，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