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馆暗红色的外墙看得我一阵作呕。我总觉得这墙壁看上去像是凝固的血液。
我心生惧意,便忍不住拉了拉沈如初:“这鬼地方看上去非比寻常,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通知千机?”
只可惜,沈如初摇了摇头道:“通知那家伙是没有用的。且不说我们所认识的千机不过是他千千万分身之一,实力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大,何况,千机的身份太特殊。他在阳间行走受到诸多限制——一把不能杀戮的刀我要来干嘛?”
不能杀戮?
我愣了一下,立刻想起那天下午千机一刀刺中了地狱生物,却恼火地告诉我说他杀不了对方。
还有……不知道沈如初是无意说漏了嘴还是故意透露?不过听他的意思,千机竟然不是阳界中人!
自从死而复生以来,我的生活真是越来越玄幻了。
我叹了一口气,认命跟着沈如初向前走去:既然千机帮不上忙,那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去探一探这猩红洋馆的底细了。
我应当庆幸:至少我现在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嘛。
沈如初向前笔直来到洋馆大门口。可不等他伸出手去,沉重的雕花木门便嘎吱一声自动向内打开了。
只是背后露出的门廊并不是我想象中阴森黑暗的样子。
走廊长长的,地上,铺着红地毯。廊道顶上点着明亮的蜡烛吊灯,温暖的橙色灯光让一切都显得温馨美好。
洋馆的主人意外地很懂待客之道么?
我睁大了双眼,警惕却又好奇地打量着洋馆之内的装饰。
全栋建筑物采用的是十三、四世纪欧洲的装修风格: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油画,画中的人们嬉笑打闹,好一派乐园的景象。
只是这些油画配上后方血红的墙壁,让人不寒而栗。
在走廊的两边,每隔一些距离就有一副中世纪的骑士盔甲。这些盔甲油光发亮,寒冷的金属表面上跳动着烛光的倒影。
我情不自禁的放轻了脚步,紧紧地跟在沈如初身边,唯恐一个走神,他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栋屋子。华丽的装饰和温暖的灯光并没有让我感到自己有多受欢迎。相反,这栋建筑物的一点一滴都让我想起爱伦坡的小说里的场景。
屋内的寂静让我感到害怕。
我压低了声音询问沈如初:“你觉不觉得这里像极了书中的厄舍屋?”
在爱伦坡笔下,厄舍屋受男主人公的精神疾病影响,转变为了荒诞的地狱。在骑士、天使以及巨大金龙的肆虐之下,那栋百年老宅最终轰然倒塌,将男主人公以及他对妹妹疯狂的占有和爱恋一同埋入地下。
书中,男主人公曾经说过:这栋房子是活着的。
我现在也有一样的感觉:这栋屋子是活着的。油画中的人物装出一副和乐的模样,但我发誓,只要我一从他们身前经过,这些小小的人形立刻就变了脸,露出阴狠和不怀好意的神情从后方盯着我。
受到监视的感觉让我浑身发毛。沈如初伸出手来,在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身为僵尸能不能稍微争一点气?胆子那么小,就不怕被自己吓死?”
沈如初这种拿种族说事的行为,让我很是不爽:僵尸怎么啦?谁规定因为我是僵尸,就必须胆大包天了?
沈如初对上我气鼓鼓的表情,不禁失笑:“好了,小僵尸,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不然岂不是灭自己志气长别人威风?这栋建筑物里的尸气非常浓郁,看来,我们这一次的确是找对地方了。”
可是我却被他的话说的愣了一下:这里的尸气很浓郁吗?可我怎么半点都感觉不到呢?
我凝神驻足,将灵感释放出去,试着感应四周的环境,可这一来我才发现,自己的感官竟然不知何时被压制得只有普通人的程度了。
“喂,沈如初……”
我想,此刻我身体里的血液要是流动的,那么我的脸色一定会霎那间变得惨白。
我体内的尸气,虽然还在,却几乎完全无法调动起来,不仅如此,就连我的身体也似乎变得沉重了不少。
但最关键的是,我脖子里的项圈正隐隐地散发着热意。
喵了个咪的。
我对着沈如初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们两个现在好像正在那个地狱生物体内。”
沈如初闻言一怔,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小僵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八道啊。”我对沈如初露出苦笑,“我是说真的——我看啊,我们两个人都中计了。”
交谈的当口,我的力量仍然在不断的流失着,脖子上的项圈愈发灼热,可是其中的法力似乎已经无法抵挡这整栋建筑物对我产生的压制了。
我停下脚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在一寸一寸的变成石头。
沈如初发现我没有跟上去,不觉皱眉回头问道:“你怎么了?快跟上。”
我也想要跟上呢。
我疲惫地停住脚步,看着沈如初无奈地说:“你先继续走吧,我一会儿想办法追上你。这栋屋子对我的压制太大了。我现在,实力和普通人类几乎没什么两样,就算跟着你也只会拖你的后腿罢了。”
沈如初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权衡利弊,犹豫着应不应该像我所说的那样,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沈如初的反应看得我新奇不已。
他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人性了呀!正常说来是如出去的,我拖后腿的时候不是应该在潇洒的扔下一句在原地等才对嘛?
可接下来我就发现,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如初非但没有掉头走人,反而松开了一粒纽扣,说:“来吧,喝一点我的血,这样你应该就不会受到压制了。”
这一刻要说我不感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不过感动归感动,我的理智还在。我并没有忘记在地狱生物体内的时候,那些僵尸是怎样因为小小一道伤口而刹那间干瘪消失、浑身血液化作一朵红花的。
沈如初听到我的描述,顿时沉默下来,我们两个都知道,按眼下这种情况,分开恐怕是无法避免的了。
我的原则一向都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么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古话说的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嘛!
于是,我向沈如初笑了笑,让他不要担心我:“如果我猜得没错,在这里镇守的僵尸级别应该还在黑僵之上,所以我才会觉得寸步难行。不过,你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影响,这么说来,对方的实力应该是不如你。这个地狱生物就像是一个游戏副本,只不过副本的难度是按照队伍里等级最高的那一个人来的。”
换言之,按照我和沈如初之间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来说,我和他同时进入这栋洋馆,根本就是在作死。
其实我也害怕呀。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谁知道会碰上什么鬼东西?我已经被这病与生物给他吃过一次了,再来一次说不定就真的没命了。
可是我现在别无选择,眼下的情况拖得越久就越是夜长梦多,对我们也就更加不利。最关键的是,我怀疑,什么时候要找的那个幕后推手,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待在这里。
我始终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幕后那个人,应该是人类:或许是拥有灵能人,但绝对不是沈如初这样的半僵尸。
他应该是料到了,我会叫沈如初引来这里,所以才金蝉脱壳,只留下一只强大的僵尸反咬我们一口。
可他怎么就那么确定沈谙一定会将我带来这里,我一定会忍不住打开盒子结果被地狱生物吞食,然后又一定会带着沈如初回到这里来探查呢?
这个家伙,未免也太料事如神了一点。
我向沈如初解释完地狱生物体内的结构,便又一次催促他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真有趣,我们两人的角色仿佛在此刻完全反转。从语气上来听,我反倒更像是冷漠理智的主人,而沈如初却像是依依不舍的小宠物。
这是不是代表着无论什么出嘴上怎样否认,可心里他的确是开始对我愈发关心起来了呢?
沈如初叹了口气,将手里拿的罗盘递过来,接着又从公文包里扯出一大堆符咒,一股脑塞进了我手里:“这罗盘你拿着——指针所指的就是我所在的方向。至于这些符咒则全都是自动触发型的,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扯一张扔出去,不用念咒也不用激活,就这么简单。”
什么出租权的态度让我受宠若惊,我点点头,将符咒分散放进不同的口袋里。
“自己小心。”
沈如初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快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几乎就在他消失的一霎那,我四周的景象就产生了变化。沈如初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快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鲜血从天花板和墙壁的缝隙里流了出来,我脚下厚实的地毯也一眨眼变成了一团一团湿漉漉的肠子,彼此纠缠在一起。
我怎么忽然觉得我把自己给坑了呢?
沈如初刚走这栋洋馆就獠牙毕露,请问,这栋房子想要解决的究竟是我还是沈如初?
周围的油画早已经面目全非,原本其乐融融的景象被一副地狱的惨状取代。
我听见四周传来令人牙酸的轻响声,那一具具中世纪骑士盔甲,居然开始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