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香面前也有一架琴,不过却是锁了音的,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真正的抚琴者是她,坐在屏风后的小丫鬟颜衣云。小姐从月老夫人那里借了她来,并非是让自己教她弹琴,而是为了演今日这出双簧。自然,衣云没有拒绝的理由,不管小姐是为了博谁的欢心,都与她这个小丫鬟无关。但她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因为她并不想欺骗任何人。
衣云看到月下香的纤手理了理鬓发,那是开始的暗号。于是,衣云的纤指轻划,美妙的乐音在大厅里开始流淌。
乐音婉转,轻柔,宛若夏日里荷塘边那一阵悠悠微风,拂动满室水晶帘,发出轻灵悦耳的声音。
衣云看到龙莫脸上满不在意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思和的玩味的表情,他深深地望了过来,那目光里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衣云似乎觉得那目光穿透了屏风,看到了屏风后的她。
琴音泠泠,悠扬动听。使人犹若置身山野,眼前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一派恬静安然。
当琴声最后一个音色歇止,大厅内仍陷在深深的寂静中,琴声美妙的余韵仍在大厅内缭绕,在每个人的耳畔缭绕。
月下香轻理鬓发,徐徐站了起来。人们这才从忘我中回过神来,大厅内顿时被夸赞声淹没。
“太好了,从未听过如此美妙之乐音。”
“余音绕梁呀,天籁之音呀。”
“月将军有女如此,福气呀,令人艳羡呀。”
月将军似乎也从未料到女儿能弹出如此佳音,听了众人的夸赞,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月下香亭亭玉立在那里,宫灯明艳的光照在她的脸上,为她平添几分妩媚。她娇羞的目光悄悄瞥向龙莫,龙莫也正好看过来,衣云看到两人的目光相接,龙莫的眼睛里闪着火花,还有一丝赞赏。
衣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黯然,在一片赞赏声中,她悄悄退了出去,因为这些赞赏不属于她,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
纯白的宣纸上,青山点点,绿水盈盈,空中几点翻飞的白鹭,水中有一叶扁舟。
舟中一个女子身着素白衣裙,荡漾在青山绿水之间,口中含一只小小的柳笛。
衣云朱笔轻点,几棵垂柳又跃然纸上。
她放下笔,细细端详,这青山绿水与她而言已是久违。自从做了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后,她就很少出去了。衣云竟有一丝怀念起和娘亲流浪讨饭的日子,那时,虽说风餐露宿,日子过的艰难,可她是自由的。如今待在这深宅大院里,她就像被关在笼中的鸟,失却了飞翔的自由。不过,娘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流浪了。她只能在这里挣一份工钱,好好养活娘亲。
月老夫人非常喜欢她,当年不仅收留了她们娘俩,还让她做小姐的伴读,让她学会了弹琴写字作画。更没想到的是,她学得比小姐还要好。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不知这张画小姐是否会满意,自从来到小姐这里,每日都要为小姐做一幅画,还要署上小姐的名。衣云知道小姐在打什么主意,她很替小姐悲哀。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她们这些大家闺秀为了能够和皇家攀上亲戚,却是从小便要学习琴棋书画,学舞蹈学谱曲。而小姐还不惜费尽心思让自己代她抚琴代她作画。
小姐的丫鬟绿儿从外掀帘走了进来,问道:“衣云,画完了吗?小姐让你过去呢。”
月下香接过衣云的画,青山妖娆,绿水清澈,人物清新灵动,她不得不承认,衣云的画技的确比自己略高一筹。
为何自己就比不过她呢,她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月下香的目光从画上移到了衣云的身上,眼里藏着深深的嫉恨。
衣云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身素白衫裙,随意穿在她身上,显得飘逸雅致。
不管自己穿得多么漂亮,打扮得多么华丽,永远都比不过衣云,比不过她随意的一件衣裙。在她看来是那样普通而过时的一件衣裙,在衣云的身上依旧散发出惊人的魔力,衬得她是那样的飘逸脱俗。
不管自己多么用心学,都比不过衣云,比不过她的琴技,比不过她的画功,也比不过她的诗词歌赋。先生总是夸赞衣云,让她这个做小姐的无地自容,也是这个小丫头识时务,忽然提出不学了,否则,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真的搞不懂,奶奶为什么对这个小丫鬟这么好。
不过,她才气再高,也是个丫鬟,再美貌,也是个丫鬟。她永远都别想和自己平起平坐。她的才气,不过任凭自己利用罢了。
“衣云,有一个天大的喜讯。因那天夜宴我的琴艺技惊四座,如今已经是京城第一大才女了,名气已压过了丞相府的千金叶芷兰。”月下香掩饰不住一脸喜色地望着衣云。
衣云知道小姐为何这样看自己,不过她是真心想帮助小姐,她也为小姐欢喜。
衣云真心地说道:“恭喜小姐了。”
月下香本想看到衣云难过的样子,自己利用她得到了这样的荣耀,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面色竟是波澜不惊,不禁有些失落。
“衣云,你画的这个女子嘴里含的是什么?”月下香定下心神,微笑着问道。
“小姐,是柳笛。”
“柳笛?这个东西可以吹吧?”
“是的,小姐若是不喜欢,衣云可以将它改为玉笛。”
“不用了。衣云,你会吹柳笛吗?能吹首曲子让我听吗?”
衣云从院中折了一枝柳条,纤手轻旋,不一会便做成一只小巧精致的柳笛。放在唇间,轻轻吹响。
笛声悠然动听,与古筝瑶琴自然又别有一番情趣,让人不自禁地想到小桥流水,绿柳青烟,想到古道繁花,莺飞燕鸣。
悠悠笛声中,衣云似乎看到,一叶扁舟轻快地在水上划过。一个白衣少年,站在船头,嘴里含着一只柳笛,悠然吹着。
“衣云,没想到柳笛也能吹得这么动听。”月下香说道,“你何时学会吹这个的?”
“是以前和娘亲流浪时,别人教给我的。”
月下香拿过衣云的柳笛细细把玩观赏,半晌说道:“这个东西竟也能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衣云,这个东西怎么吹?你就教教我,就吹刚才那首曲子。”龙莫一定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他一定会喜欢的,何况,这画上女子吹得也是柳笛,月下香欣喜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