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狼藉的圣殿里,一片死寂。
只有唐楚妍梗咽的声音低低响起,彼时的她视线模糊,却唯独于烽火硝烟之中看清了欧阳若愚清秀的面容。
好像数年前古渝城初次相见,便骂她蠢笨的那个少年。
片刻,唐楚妍心念一动,微启薄唇笑了起来,这不就是那个一袭青衫,逼她读诗书学认字,总是骂她愚笨的少年吗?
原来他一直在她身旁,只可惜啊!漫漫长路,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而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他道一声告辞。
欧阳若愚挣扎着起身,终于将唐楚妍紧拥入怀,此时无声,他也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力回天,不如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
唐楚妍抬眸,满面盈然泪光,她问欧阳若愚:“若是一切从头开始,你还会在古渝城绸缎店外,为我停下脚步吗?”
欧阳若愚嘴角抽搐,已经梗咽到失声,良久才艰难地道:“自然要停下来提醒你,否则纵然你有万贯家财,也迟早被人骗光。”
唐楚妍失笑,却呕出一口血来,她的额头细汗如雨,目光有些失神:“若愚,魏钦曾告诉过我,你是江左界最后一个先知大帝了。”
“从此以后,你位列仙班,永生永世守护六界玄机,真好。”
欧阳若愚失声痛哭,除了喊她的名字,他已发不出别的声音。
她却笑着拭去他满脸的泪水,目光里荡漾的温柔,如过境的春风,只可惜稍纵即逝。很快,她的眸光便渐渐暗淡下来。
“若能从头再来,我也希望能够多陪你走一段路,然而今生缘浅,我们只到这里就要失散了。”
“若愚,今日听见你告诉她,你爱的是我,我便知足了。找到念儿之后,替我好好照顾他。我,我不得不先走了……”
欧阳若愚痛哭着点头,在最后的瞬间,他紧握着她无力的手,嗓音颤抖而无限温柔:“楚妍,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
圣殿之中灯火摇曳,她在他悲怆而不能自已的目光里,含笑而去。
数日之后,城中的妖魔变本加厉,已向着皇宫中厮杀而来。青丘族和江左界军队屡屡战败,死伤惨重。
念儿亦是下落不明,凌骁和珺绾仍然在外寻找阑珊。
众人抑郁地聚集在圣殿之中,欧阳若愚尚未从唐楚妍的离世之中缓过神来,整个江左界可谓是水深火热,百姓四下流离。
黄昏薄暮之时,鲜血染红了天际,就在琼华咬牙切齿而不知如何宽慰欧阳若愚时,殿外三道光华陡闪。
疾步走进殿内的正是珺绾,凌骁还有肖喻川三人。
见珺绾手里抱着念儿,欧阳若愚死一般灰败的眸子才骤然一亮,他在此刻失而复得,如今念儿是他唯一的希望。
见到念儿,他才算是对得起唐楚妍临终前唯一的托付。
珺绾将念儿交给欧阳若愚,道:“欧阳公子,楚妍的事我和凌骁都已经知道了,如今肖喻川接近阑珊救出了念儿,我们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就在今夜开启化孽图,将阑珊封印于图中!”
欧阳若愚紧紧抱着念儿,泪目注视着凌骁和珺绾,有些踌躇地问:“凌骁兄弟,珺绾姑娘,你们已经决定了?”
欧阳若愚此问,皆是因为唐楚妍的离去让他体验到了离别的真正痛苦,他如此冷淡的一个人尚且难以承受,更别说珺绾和凌骁。
却见凌骁和珺绾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琼华听说化孽图可以开启,不由抱怨起来:“原来你们已经知道如何开启化孽图啦?那还磨蹭什么,江左界百姓都快死光了!”
珺绾深深地看了琼华一眼,又在淮卿和思悦身上扫了一圈。
本想嘱咐她们保重,却又担心牵动离别惆怅,自己会忍不住梗咽,故而只是道:“知道了,今夜我与凌骁和欧阳公子在圣殿之中施法。”
“待阑珊被我降伏之时,妖魔令粉碎,六界之中作威作福的妖魔也便不攻自破,琼华你们四人便先在城中降妖,等我的好消息!”
那四人听了,都精神抖擞地往城中杀敌去了。
待那几人走后,凌骁才问:“真的不打算与她们话别了?”
珺绾淡淡一笑,那笑容却似火一样烙在凌骁的心上,生疼。珺绾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当来则来,当去则去。”
说罢,她又看肖喻川一眼:“你真的要与我们一同去化孽图中?”
肖喻川这日衣着整齐,复又是当年英俊潇洒的姿态,他点头道:“今夜一切都将结束,我去陪她。”
珺绾心中水波荡漾,千言万语却皆在不言之中。
少顷,她含笑瞧了一眼明明抑郁寡欢却强颜欢笑的凌骁,不由揶揄道:“少侠,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凌骁苦笑着白了他一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吧,今夜必将是阑珊被封印在化孽图中的日子!”
话落,珺绾看着欧阳若愚,问道:“欧阳公子,化孽图如此已无形态,我如何将流光陨之力注入图中?”
欧阳若愚闭目想了想,道:“需引血为媒,以凌骁兄弟和你的血液交融,化孽图便会现出形态。”
于是珺绾与凌骁以牛角刀在指尖割开一道伤口,两滴殷红的鲜血浮上半空,在夜色中交融,不一会儿,一片金叶子果然成型。
随即,珺绾立刻运气,将浑身的流光陨之力注入化孽图中。
凌骁在此时提起主宰笔,笔尖轻点在化孽图上,主宰笔果然有了反应,小兰久违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二位主人!”
凌骁眉目含笑,道:“小兰,将九州大陆从化孽图中分割出来,使九州大陆回归原处!”
主宰笔恭敬地答道:“是,主人。”紧接着那笔尖便就着珺绾的治愈之术,在化孽图上急速勾勒,九州大陆的形态立时出现。
待九州大陆重回原处之后,珺绾法术流失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这时,凌骁犹豫地问:“阿晚,你……”
珺绾对他粲然一笑,道:“凌骁,将阑珊收入化孽图中,我们一起进去与她将恩怨一笔勾销吧!”
凌骁轻叹一声,又照着珺绾所说,将阑珊画于图上。
不一会儿,珺绾,凌骁和肖喻川三人便赫然站在一片混沌之中,对面含笑而立的女子,正是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