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我来说，很短很短，但是对于欧阳鸿鸣来说，估计得漫长得像是过完了几辈子。这样也好，阴影足够深刻，他才能记住教训，不要再害人。
蒋雯雯轻轻地推开了他，手指在他的胸口描画，低声道：“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会死……”
话音未落，欧阳鸿鸣忽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僵硬的脸上写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与此同时，底下惊呼尖叫连连，但我已经无心去看。
只见欧阳鸿鸣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鲜血从里面喷出来，随着他向后栽倒的动作，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血色彩虹。我的身上脸上也占了不少血点，擦不干净，只能强忍恶心。
蒋雯雯转过身面对着我，右手捧着一团鲜红的血肉，还在隐隐跳动。我强忍着泛滥的胃酸，终于勉强看出来，那竟然是一颗心脏。
“真没想到，他的心竟然也是红色的。”蒋雯雯笑得恍惚，黑洞洞的眼窝里再次流出血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团血肉捏碎，厌恶地扔到欧阳鸿鸣的尸体上，轻轻地说：“谢谢你，帮我圆了一回梦。”
“呃……不用客气，都是应该的。”我强笑着回答，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说：“既然他都已经死了，就放过其他人吧，好么？”
蒋雯雯沉默半晌，才低声叹了一句：“你倒是心善，这种时候了还能顾得上去想别人。难道你就你就不怕我么？”
我想说不怕，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当然害怕，但是我又没害过你，屋里坐着的这些人也都没害过你，所以这么想就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我知道你是特意回来寻仇的，现在仇也报了，你何必还要跟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过不去呢？”
“反正我已经注定不得超生了，杀一个是造孽，杀十个一百个也还是一样……为什么不能杀？”蒋雯雯敛去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心里直打鼓，额角还是渗出冷汗，但还是强撑着回答说：“因为我相信你心里还有善念。我不认识你，但是听你讲了那么多的过去的事情，这让我觉得你其实是个特别单纯善良的女孩子。虽然你今天的行为很残忍，但我相信这并非你的本性，如果欧阳鸿鸣不故意骗你，你也不会积攒这么多的怨气变成厉鬼……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喜欢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么？如果不想，那就别再错下去了，别再杀人了！”
更长久的沉默之后，蒋雯雯的脸和身体忽然慢慢改变，血色褪尽，衣裙恢复洁白，脸也变回了正常人的模样。她的这张脸，或许不及庄雅琴那么有仙气，但也相当清丽脱俗，像是沾着晨露的白百何，我见犹怜。
“我漂亮吗？”蒋雯雯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我用力点头：“漂亮，绝对漂亮！就你这张脸，放到娱乐圈里都是美女！”我说的是真心话，就算是拿娱乐圈的颜值水平来判断，蒋雯雯也应该是中等偏上的位置。
蒋雯雯轻轻地弯了弯嘴角，忽然转头望向窗外的血月，无限怅然地说：“我从小嗓子就好，亲戚邻居都夸，我自己也特别想当歌星。考大学的时候，我坚持要学音乐，可是我爸不同意，他说搞艺术的女人名声都不好听，还说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再干净的人进去也得泡脏了。我不听，死活非得要学这个，文化课分不够，考不上专门的音乐学院，就算是念专科，我也要学这个……我爸被我气得住院，出院以后头发全都白了，他求我复读重考，我还是不听，非得要来……”
眼泪簌簌地落下，她哽咽着说：“我现在真后悔，当初应该听我爸爸的话，学点儿别的……我要是不来这儿，也就不会遇见他，不会被骗得团团转，不会死得那样惨……”她捂住脸，指缝里仍然不断地渗出晶莹的泪滴，我听见她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好想回家。”
“那就赶快回去看看吧。”我低声劝道。
“我是从下面逃出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鬼差就会来抓我，我……我家离这儿好远，回去来不及的。”蒋雯雯抬起头，泪盈盈地看着我，眼底深处写满了渴望。
我知道她想听什么答案，便微笑着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肯定来不及呢？快走吧，说不定你能赶在被抓住之前，看去看一眼你爸妈过的咋样。”
“对，我应该努努力！”得到鼓励之后，蒋雯雯立刻擦干眼泪，神色变得坚定起来。她冲着我鞠了一躬，郑重地道谢之后，身体立刻化作烟雾消失。
我欣慰地舒了口气，又立刻意识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慌忙叫道：“等等！先别走！”
可是太迟了，烟雾消失，结界破除，外面的鬼魂疯狂地涌了进来！
被请来观礼的鬼魂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也是厉鬼，活人身上的精气对他们来说，是极佳的补品！
“不……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大喊。
没有任何作用，屠杀仍在继续，教室内血肉横飞，无数灵魂被厉鬼撕碎，吞噬入腹。鲜血混合着肉沫溅到我的脸上，我毫无所觉，一遍遍哭泣着哀求：“住手……求你们了，快住手！”
距离最近的一只厉鬼扭过头来看我，血红的眼眸中翻滚着贪婪之色，他倒退着飘了一小段距离，才终于用理智暂时克制住了本能，冷冷地说：“看在蒋雯雯的份上，我们不杀你，你快走吧！”
说完，他也不看我的反应，直接扭身投入了屠杀之中。
我战栗着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泪流满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还有地狱里的万千鬼卒，你们都在哪儿呢！你们为什么还不出现！
还有……楚弥深，你是堂堂鬼王，难道就这样纵容厉鬼为祸人间吗？！就算你重伤在身无法亲自前来处理，为何还不派手下过来，收了这些厉鬼！你的职责，在哪儿呢！
终于，一只杀红眼了的厉鬼怪叫着向我扑来，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心想着或许所谓的命劫，就是这一遭吧？那么教室里的这些人，算不算被我连累的？
随便吧，反正我也尽力尝试过拯救大家了，失败了我也没办法。就这样一起死吧，黄泉路上谁都不孤单。
等待死亡的滋味，原来如此煎熬，有一瞬间我甚至忍不住怀疑，时间是否已经定格了。否则那厉鬼的獠牙，为何迟迟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灵魂被撕碎吃掉的时候，还会感觉到疼么？致命一击，为什么还没降临？
我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所有的厉鬼全都被红雾束缚，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脱困。刚才试图杀我的那只，爪子距离我的心口只剩不到三厘米的距离，如果红雾出现得再晚一点点，我都难逃一死。
强烈的后怕，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让我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如果可以活着，没有人会想要死，我也是一样。
我一直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能不再连累我所在意的人，那就算我死也没有关系，可其实心底深处，我是想活的呀！否则我又何必挣扎，一天天活在命劫将至的阴影之下？直接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兴许还能少受点罪。
看着厉鬼们被束缚得越来越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楚弥深的影子。
肯定是他出手了吧？否则谁能在一瞬之间，将所有厉鬼全部制服？就算别人也能有这样的本领，又有什么理由非得要这么做呢？
唯有楚弥深。他是鬼王，拘禁厉鬼，不让他们引发****，是他的职责。
最先消失的，是那只企图杀我的厉鬼。他在红雾里发出无声的惨叫，灵体溃散，眨眼睛就被红雾吞噬干净。
我的心跳，忽然就乱了节拍。
其他的厉鬼也开始和他一样，被击溃，然后吞噬。我四处张望，用目光搜寻，心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只是盼他出现，还是盼他躲藏。
红色的雾气似乎因为吞噬了厉鬼而变得愈发强大，越来越浓，几乎到了让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我心跳的更快，说不清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期待。我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着。
“喵嗷……”
忽然，走廊上传来一声凌厉的猫叫，隐隐地竟带着浓烈的杀意，仿佛某种警告。
雾气顷刻间消散干净，只留下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我无法确定里面是否还有幸存的活人，也没心思去确认这个。
如我所料，黑猫穿墙而过，轻轻一跃就跳到了讲桌上，瞪着一双幽绿色的眸子看我。
“你沾染了因果，知道么？”它的语气充满了埋怨，仿佛我犯下了什么大错。
我一头雾水，只好问：“什么意思？能说明白一点儿么？”
“蠢女人。”黑猫小声嘟囔了一句，没好气地解释道：“之前那个女鬼，叫什么蒋雯雯是吧？她跟你们老师之间的纠葛，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不应该插手。你主动参与进来，就沾染了这段因果，这只会加深你身上的罪孽，让你的命劫更难躲过！”
我惊道：“你怎么全知道？你……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