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大手扬了起来,遮住了半边天,我害怕地眯着眼,等待着那重重一击,然而那道黑影停留了十几秒以后,像泄了气地颓了下来。
“老李,你就这样算了!”旁边那个白净汉子很是替村长鸣不平。
村长此时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然后我听到他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然后那道宽阔身影便慢慢往前走去,径直走向了灵堂。
我以为大生他爹算是初步放过了我,但我不知道大生她娘是什么时候得知我来的,大生爹前脚刚抬进去,大生娘就跑了出来。
大生娘略胖,可能是因为家底不错的缘故,长得特别圆、满。而现在,披着白布巾,身着一身白衣的她,像个白球似的,一点一点滚出来。
我想笑,但是不敢笑,因为大生她娘走了几步跨出第二道门槛时候,就开始鬼哭狼嚎起来,“你还我大生,你这个狐狸精,贱人!”
她声势浩大,还一边掐着腰,要多泼辣有多泼辣,虽然她骂的很难听,但我却不敢反击,大生死亡的真相已经坐定,而我从此欠他家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哪怕是现在他们要我偿命,我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任何人都该死,唯独大生,不能死。
我感念大生的好,感念他的老式,没心眼,同时也感念他的善良。
他只是喜欢我而已,这本来就没有错,可是从我回到家那一刻起,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悔恨的泪水滑落脸庞,我真不知,要以何种方式,来弥补这一切。
儿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相对大生爹而言,大生娘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当白球滚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就已经被妥妥扇了一巴掌。但是大生娘并不止于此,又开始用另一只手扇我另一半脸,左,右,左,右……扇的我头昏脑涨,双眼直冒金星。
过了一会儿,大生娘扇的手疼了,才停了下来。但是十几秒过后,她又很不甘心地再次攻击。只见她笨拙地抬起那条大象腿,卧槽,好像她只是那么轻轻一踢,我骨头就要被踢碎的感觉。
我不敢还手,也不能还手,毕竟那是大生的亲娘!
直到她的脚踢得累了,停了下来,我才有了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嫂子,够了,回去吧,外面太冷!”旁边有人劝道。
“你怎么不去死!你要给我家大生陪葬!”临走前,大生他娘又朝我狠狠吼了一句。
我无比悲痛地看着大生娘那个矮胖身影,用力咬着唇,分不清从脸上掉下来的到底是鼻涕还是眼泪,周围环境萧瑟,除了看守我的人,其余人都已经走进了大生家的大宅院,最后往那灵堂走去。
没有人再来骂我,也没有人再会关怀我。
可特么煞风景的是,阴暗天慢慢地飘起了毛毛细雨,一点一点飘到了我的头发,脸上,还有衣服上。我基本已经失去灵魂,空洞的眼神静静注视着离我最近的那一条白布,看着它随风飘荡飘零的一生,仿佛预见了我的命运。
唢呐声,呼天抢地的呼喊声,风声混成了一团,充斥着我的耳膜,我站的累了,索性就跪了下来,这是我欠大生的,一个道歉。
十几分钟后,有人撑着伞向我走来。
于是,我就这样无意识地被人抬起,然后给带到了一个房间。
我艰难的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似乎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嗯,没有猜错的话,就是镇上的发廊妹,专门给人剪头发,化妆啥的。然而我没有想到,这个发廊妹,居然是来给我化妆的。
我的身体疲惫不堪,所以整个人任由他们摆弄着。发廊妹给我化了妆后,似乎又吩咐她的小姐妹们给我换衣服,只感觉身体一片凉,之后似乎触到一袭温润的绸缎布料。
后来,我实在太累了,合起眼皮,慢慢睡着了。
迷糊中好像被人抱起来,然后我趴在一个人的肩上,随着他们走了,不知去往哪个方向。
是一个庄重,浑厚的声音惊醒了我。“一拜天地!”
然后我就被滑了下来,然后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当那个声音停止了后,便有人搀着我转身,正当我莫名其妙的时候,感觉后脑勺有一股力量按住了我,我的脑袋就这样低了下去!
仅仅这个动作,就让我从半死的状态迅速恢复了清醒,一看,特么那个不是大生吗?只是跟我平常见到的大生实在是相差太大。
我眼前的大生穿着一套男人旗袍装,有点像清代以前的服饰,而大生的脸色,却是全白的,尤其是嘴唇,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尽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紧紧闭着,但仍能看清那两个深陷的黑色大眼窝!大生死了,他真的死了!
他的脑袋被他左右的两个生人扶着,偶尔旁人一不留神,大生的脑袋就像圆球一样,往下坠!之后,又被人给抬了起来,使之正对着我。
我很恐惧,也很悲痛,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心里又萌生了逃跑的意念。
“二拜高堂!”高台上又响起了庄严的声音。
我再次被人用力按下脑袋,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高堂上面的大生娘和大生爹,两个人都是黑着一张脸,怒目面对着我。想到要跟死去的大生成亲,不……我开始用力挣扎着,企图要逃开这一场非人的婚礼。但是抓着我的人却也是有所防备,反而对我施加了力度,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的肃杀气氛凌迟了我所有的希望。当那响亮的一声夫妻对拜喊出的时候,我曾用尽全身力气做了拼死一搏的准备,然并卵,他们居然是将我整个身体抬起平放,四个人分别抓住我的四肢,是我呈大字型悬在空中。
而我所处的高度刚好到大生脖子处。
最后,当我看到大生的头被按下的时候,我的头也猝不及防地被压了下去!
“好,送入洞房!”一锤定音!
当我看到前方灵堂的那一口大棺材时,那些久远的记忆开始袭来,那个石棺中的男鬼……如果比起大生,跟男鬼,命运只能选择这两个的其中一个,究竟是跟谁在一起,才算稍稍幸运一点?
跟死人结阴亲,基本就等同于陪葬了!
大生的尸体先被放入了那口大红棺材。看到这一幕我很是恶心,加上一整天没有吃饭,感觉分泌过盛的胆汁都快要喷了出来。
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果不其然,抬着我的人也开始行动起来,慢慢地把我抬到那口棺材旁边,然后他们找准了位置,便将我放了下去。
“啊,啊!”我尖叫起来!
“好好陪着大生,这是你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人话。
被放进棺材以后,我首先就碰到了大生的胳膊,吓得我连忙缩到了一角,好在这个木棺材足够大,我也能跟大生分开,谁也碰不到谁。
但令我恐惧的是,本来明晃晃的世界突然变得昏暗起来,卧槽,他们居然把棺材盖给拿出来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爬起来双手撑住棺盖的一角,阻挡他们的举动,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连我的手臂都被那笨重的棺盖给压弯了,之后,棺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部盖住了棺口,我完全看不到一点缝隙。
“放我出去,你们这些混蛋!放我出去!”我一遍遍地喊着,叫着,但是外面咚咚的声音比我的还大,完全盖住了我的声音。麻蛋,他们把棺材盖个棺材用钉子给钉起来了。
我的热情完全被浇冷了,再也不傻傻地敲着棺材,妄图他们能够良心发现,把我放出去。
但我依然害怕,而这恐惧的来源,当然是大生。
人死后,灵魂会离体,而我恐惧的是,万一等会大生的魂魄回来怎么办!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我缩在棺角,贴着木皮瑟瑟发抖,我期望自己突然晕死过去,或者很快入睡,这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偏偏这个时候思维最活跃,头脑最灵活,整个人清醒的跟打了斗鸡血一样。尼玛,情何以堪!
“铛,铛,铛!”不久以后,我听到了沉重的摆钟声。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午夜的钟声。
“唔……”我害怕地开始抽咽起来。抽咽了一会,好像有什么东西搭在我的肩膀处,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动了一下,卧槽,虽然整个棺材黑乎乎的,但我仍能感觉到,特么那是大生的手臂啊!
我被吓得哭泣都不敢再哭了,秉着气息,不敢轻举妄动。
按理说,一个死人是不会动的,当然我更愿意相信这是科学上的另一种解释,就是肌肉放松的状态。
然而就在我这么安慰自己的当会,可特么为什么我的脚也被软绵绵的东西搭上了。
“大生,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嘛……你,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我颤颤地请求着,可能是这请求产生了作用,后来的大生安分了,没有再动过。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打算悄悄溜过一旁,离开大生的魔掌!然而,当我的身体轻轻移动了一下,就产生了新的动静。
我紧闭着唇,心已经提到了嗓眼之上,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我听过的最富有磁性,最慵懒,也最温柔的声音。
有人凑在我耳边,轻轻吐了几个字:“夫人,别动!”
阴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明明是大生躺在这棺材里,可是为什么,我听到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