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英似被我接连的反问激怒了，猛扬起一掌照准我就要打下来，却又在半路顿住。她凉凉地看了我一眼，冷笑：“唐姑娘，你以为这是街头里坊圈地盘的闹剧吗？你迟早是要选边站的，不然只怕少主再想护你也是有心无力。”
这大概可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我负气看她一眼，也顾不上争口舌之快，返身跑出去。
他们一次杀燕氏不成一定还会再伺机补刀。如果我不能保住燕氏的性命，这件事恐怕会落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直觉比思考快了一步，还没等我细细把事情想周全，我已经去找了李琰。
李琰正站在庭院中一处开阔地，一手按着腰间佩刀，阖目聆听模样，一身劲装衬得颀长身姿挺拔威武。听见我脚步声，他立刻便睁开眼，微微皱眉。
视线交汇那一瞬间，我却突然犹豫起来。
方才李琰与我交待情势时分明有所保留，想必早已窥破其中种种，根本不需我再多此一举。他不肯与我多说，或许是对我有所忌惮，又或许是已有什么计划不能让我知道。既然如此，我找他，多半也是徒劳。
何况，他手里还捏着我的软肋。为什么李琰明明已识破阿仁身份却按兵不动，我至今无法参透。我又该怎么去和他说高孝珩、林红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先杀燕氏再杀赵炜的这一手好戏？要怎么说，才不会将阿仁卷进更深的泥淖？
“唐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李琰静静地看着我，并未放松按住腰刀的手。
我呆了片刻，脑中飞快闪过，渐至明晰的，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抬起头，迎着他目光，问他：“昨天你和我讲你娘亲的故事，你说……令堂大人当年，只身抗命，领一支孤军前去救人的时候，究竟会是什么心情呢？她……有怕过吗？”
李琰眸光一闪，似乎没料到我突然问他这个，沉默地看住我许久才终于低声开口：“‘自返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怕或者不怕，又有什么重要呢。”
我整个人都愣了，一边强行装出深以为然豁然开朗的样子，一边调头愤愤往回走。
一个当兵的，掉什么书袋……！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句话想当年师父也跟我念叨过，还鬼扯了一大堆什么“为啥自我反省一通以后就缩了反而是理直气壮的意思”之类，反正我一直有听没有懂。我只大概知道，这是说就算有千军万马横刀阻拦也勇往直前的勇气。有如此信念与气势的人，大概是不会害怕的吧……
我暗自攥了攥满是冷汗的手。
可是我很害怕。
我似乎真的，已经站在悬崖边，孤立无援了。
思绪沉浮间，恍惚闪过阿仁温柔又爽朗的笑脸。
才不过短短数月，曾自以为熟悉的笑脸便有些模糊了。
林红英骗了我的事，阿仁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的呢……否则他为什么会如此刚好地出现在赵家别院？在我和那些杀手胡乱打起来以前，他究竟已经在那儿看了多久，又在等待什么样的结果？为什么当时他始终不情愿对燕氏施以援手而只是一心想拖走我？林红英自从进了楚王府至今从未离开，那么将灭杀燕氏失败的消息带入王府的究竟是谁……？究竟是为什么，那个我曾经朝夕相处的阿仁，竟好像正在一点点蜕变，变得越来越陌生……？
我恶狠狠揪着自己脸颊，直揪到生疼，用力甩了甩脑袋。
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更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