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恍惚,我竟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熟悉又陌生,在我不长不短的生命中如此稀少,却又如此令我渴望,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家人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唯一的家人,明明只有娘亲。而即便是娘亲,也还被我抛在那受苦受难不见天日的地方,一日日苦熬着,说什么也不肯跟我离开。
情绪的洪流在刹那涌上心口涵洞,又被恶狠狠堵回原处,一阵翻江倒海,痛如龟裂。
“什么呀……这种民间俗物,王爷有什么好好奇的。”我自嘲地扯起唇角,下意识抬手拔下那只钗,反而紧紧攥在掌心。
赵德芳并不勉强与我讨要。他只静静看着我,片刻,轻声开口:“听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念想。”
我猛抬起头,表情僵硬地瞪住他。
赵德芳却是一脸歉疚。
“那****命人给你送去衣裙珠宝,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这发钗对你意义重大,多有冒犯,还请你原谅。”
他道歉得诚恳至极。
我张大嘴老半晌才挤出句话来。
“……你听谁说这发钗是我娘给我的?”
这样的回话是很失礼的,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可我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对待过。打从记事起,除了阿仁、娘和师父之外,再没有人在乎过我的感受,在乎是否冒犯了我,甚至还为此向我道歉。我所习以为常的,是横眉白眼,是明明冲撞到我还嫌我挡路碍事不许我出声抗议的嫌恶。
可自从进了楚王府,赵德芳也好,李琰也好,接二连三的总有人对我流露出这样关怀备至的温情,简直叫我无所适从,就好像浑身冷硬的刺都开始一点点被融化了,却唯恐要露出脆弱的内里。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慌乱地摆手,企图解释点什么,却又词穷到难堪至极,只能尴尬地低下头。
赵德芳只是微笑,平静如初,就好像一切无需解释。
“我可以喊你甜甜吗?”他一根一根掰开我几乎掐进肉里的手指。
“为……为什么啊?”我瞠目结舌。
“因为这样感觉比较好。”赵德芳温和一笑,“我总觉得你让我有种亲切的感觉,就好像……是我的一个小妹妹。”
“别别别,您可千万别开这种玩笑!”我顿时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您是皇子王爷,您要是有个妹妹那可是公主了,我这个……怎么可能像您的妹妹呢……”冒充皇族是要咔嚓掉脑袋的,这事就算是我也知道得清楚着呢。
”赵德芳笑着拍了拍我,安抚道:“可能是我母亲亡故的早,我也没有别的兄弟姊妹,天家手足多有疏离,所以反而特别渴望有个妹妹吧。
“等等!王爷你是在说……”我歪着脑袋看他,用力思考了一下现实,“你要跟我拜把子吗?”
“你愿意和我义结兄妹吗?”赵德芳眼中也含着笑意。
“当然愿意——”我话都从舌尖上蹦出去来了,突然想起来重要的,赶紧再确认一下:“不会杀头吧?”
赵德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件事就当作你我之间的小秘密,你不要说出去,我也不和任何人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对我做出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说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跟人结过义,要我教他该怎么做。
我说江湖结义是不仅要焚香磕头对天盟誓,还要歃血饮酒的。
赵德芳二话不说,从袖笼里摸出一把小匕首。
他这么一个玉雕似的人儿也会袖里藏刀。我整个人都看傻了,目瞪口呆盯着他。
赵德芳见我一脸傻相,赶紧笑着解释:“李将军硬逼我藏一把以备不时之需。能用吗?”
他竟然是认真的……脸上全是跃跃欲试的喜悦,瞬间和平日里那个温润稳重贵气天成的贤王殿下判若两人。
我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只好先捂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