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死到临头竟还如此猖狂。
“别可笑了,谁要保你的命!等着伏法问斩吧!”
我忽然觉得生气极了。
赵炜口涎都从嘴角流下来。
“既然如此,官府杀我是杀,江湖杀我也是杀,何必折腾来折腾去。你一个小丫头,难道还能拿我献宝挣出个功名来不成?”
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简直就似在嘲笑。
他竟然在嘲笑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才想反驳,却被赵德芳拦住了。
赵德芳安抚地冲我微微摇头,淡然开口:
“若纵容法外私裁,国法便会成为彻底的笑话。法典不正,便会因此生出更多恶。恶徒恃强凌弱肆无忌惮,良民得不到国法保护,也渐渐变得不信法不守法;有人以武任侠,仗义除害,就会有更多人打着声张正义的旗号携私报复,戕害无辜;届时仇杀俯拾即是,群魔狂欢乱舞,必是天下大乱,国无宁日。以暴制暴,恶中生恶,绝非一国正道。杀人偿命,有罪当罚,你该死,但能让你死的只有国法如山——这是唐姑娘当初冒险闯王府向我求助的初衷,也是我非拿下你不可的理由。”
赵德芳说话的声音一向不高不低,温和柔韧,总能叫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这一番话,并不只是说给赵炜听的。
然而赵炜却依旧癫狂大笑着,直笑得涕泗横流。
“年少无知的小姑娘喜欢说梦话也就罢了,王爷你也来说这一套,是打算骗谁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爷难道会不知,国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龇牙瞪了赵德芳一眼,就地打个滚,以歪就斜瘫成一团肉块,却是笑看向我。
“小丫头,我就当日行一善,说几句大实话与你,你听好了:
“赵德芳今日赢我,不过因为他是皇室宗亲。赵光义明日杀我,也不过因为他位尊九五。我死与否,与我好我坏为善作恶都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因为比我权势更大之人认为我该死了而已。你当办我者国法也,其实不过是权力罢了。这片天底下,权即是法,权是唯一法!否则,你以为为何有那么多人为了这一个权字数祖忘典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血亲相残?
“你们口口声声的国法如山,或许有一天真会实现,但我这辈子没见到,你们这辈子多半也是见不到的。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事,你现在不懂,将来总有一日会懂。不如早日醒醒,活得现实点,省得有朝一日恍然大悟悔不当初吧。”
他说得理直气壮,俨然正阐述天地间的真理。
我怔怔瞪着眼前这人,遽尔浑身发冷。
“一派胡言!”李琰立刻反扭住赵炜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鲜红轨迹。
“既然此间事了,我们就先告辞了。王爷,后会有期。”高孝珩意味不明地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冲赵德芳一拱手,径直抬腿就走。
“听闻高大官人出门必带着孔武强悍之家仆傍身,这少年看着朴实无奇,原来却也是一把好手。”王氏还匍在地上发抖,连站也站不起来,却捂着脖子苦撑起半身,死死盯住阿仁不放。
高孝珩回头侧目,以一种居高临下之姿瞥了王氏一眼。
“我的家仆方才已放了夫人一条生路,该当如何,夫人应该懂。”
言罢,他便拂袖大步走了,就仿佛不是身在王府,而是在自家一般。林红英紧紧跟在他身后。方皓初仍是一脸不甘,又被阿仁拽了一把,也只得恨恨走了。
临出门前,阿仁忽然看了我一眼。
我骤然一个激灵,冷汗这才“哗”得全淌下来,下意识就迈步去追。
“甜甜!”
赵德芳却出声唤我。
我足下一顿,犹犹豫豫回头,见他已走上我跟前来。
“待我面见完父皇,会请李将军将赵炜案进展告知于你。你万事小心,多照顾自己。”
他似乎颇有些惆怅唏嘘,笑容里竟现出许多疲惫忧伤来,轻轻抬手,温柔地替我理了理发上那只珠钗。
心中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又陡然泛起波澜。
我怔怔看了他片刻,后退一步,扭身急急忙忙追阿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