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间,似乎有人站出来说了什么,赵德芳笑着回应了,然而我已根本听不进去。
注意力全都紧绷在阿仁手中的那支箭上。
我忽然发觉,其实我有些小期待,期待这一箭真能正中靶心。
然而心底却又有另一个声音焦虑着,矛盾着,把脑海深处那最后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一刻也不得放松。
我倒悬着看阿仁退至百步,弯弓搭箭。
阿仁射箭的功夫不是师父教的,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身姿,像一株挺拔杨树。
羽箭击中铜钱时的冲击力险些把我的门牙都拽下来,即便我及时松了口,依然一阵牙根生疼。
我翻身从梁上跳下来,扭头去看被那一支疾箭钉在柱子上的铜钱,紧张得心口怦怦不止。
赵德芳命人去查看那枚羽箭。
侍人将箭矢送上跟前。
赵德芳拿起那支箭来回细看,末了微微一笑,抬眼看住阿仁。
“可惜这一支箭却不是你的。”
阿仁明显一怔。
我也是一怔。
阿仁的箭明明白白射中了我叼在嘴里的铜钱,就算我看错了,差点豁掉两颗大门牙的痛感总不会错吧……
我两三步疾走到赵德芳身边,拿过那支箭。
赵德芳并没有撒谎骗人。
为了方便区分,在场每一人领到的羽箭上都特意刻着该人的姓名,而这一支箭上不仅没有刻字,连形制也与王府中游戏所用的羽箭不尽相同。
我扭脸看着赵德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意料之外,还是早有安排,更不知他意欲何为。
赵德芳给我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转而朗声笑道:“李将军,你是我至交好友我待你情同手足,你既然人在殿外!为何不肯现身上殿来呢。”
那殿外之人这才应声步上前来,抱拳一礼。
“李琰唐突,怕要惹王爷和众位贵人不悦。”
此刻的李琰装束干练精神抖擞,不知情者一眼看去实在很难看出他竟还带着一身伤痛。
赵德芳微笑点头:“你突然插手必然有你的说法。”
李琰又行一礼,“李琰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婚姻之事于唐姑娘乃终身大事,如此草率当众戏言,无论对唐姑娘还是对爱慕佳人的少年才俊都未免有失尊重。唐姑娘方才一时意气,做下这射箭招亲的许诺也未必就是真心。故而设法阻拦。”
赵德芳笑道:“可惜这位小哥却也并未射中,娶不走小王的义妹。”
李琰摇头。“王爷错了。他射中了。”他说着直起身,大步走到还留有残痕的柱子跟前,附身从地上拾起几片箭矢残骸举起,“王爷请看,这位小哥确实先射中唐姑娘的铜钱,只不过被我补了一箭取而代之罢了。”
他说得声音洪亮,虽然对赵德芳一人说话,却人人听得清楚。一时间众人哗然惊叹,纷纷赞许高大官人身边区区一小仆竟也有这样好的箭法,又争先恐后恭维李琰这一箭精准迅捷,竟能在浑然无觉中命中对方箭矢,实在更胜一筹。
李将军显然对这等场面应付毫无兴趣,只转而走到阿仁面前。他把那刻着姓名的羽箭残片递给阿仁,一脸肃穆开口:“有这样好的功夫,我愿替你做保投军,从此你也可立一番为国为民的功业,不再为奴为仆受制他人。你即是顶天立地的军中男儿,自然不必再射铜钱为戏也能博美人青睐。只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嗓音愈发深沉起来,“唐姑娘并不是浅薄之人,她的心思别人或许不懂,你应该懂。你这样的人才,无论行差踏错,还是埋没沧海,都实在可惜。君子自重,还望三思。”
阿仁定定看着李琰,没有立刻去接那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