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宁中道见到儿媳回来了,他的眉头微皱了下。
因为他见到陈安贞披着的是个男人的长衫,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道:“回来就好!”
但四婕娘却不像老爷这样的平静,她故作惊乍的“哟!”了一声。
众人都看向她,四姨娘方尚瑜就掩到唇上,似为自己的失声有着歉意般。
但她的话却一点也不含糊:“三少奶奶真是命大,被土匪掳了去,还这样完璧的走回来,真是三少爷的福气呢!”
她似有若无的看了眼宁明远,宁明远不作理会。
但她说的‘完璧’两个字那样的刺了他的耳膜,他刚刚太激动并没有注意陈安贞的衣服,此时,他也看到陈安贞身上披着的是一件男人的长衫,他的心刺痛了下,手无意的捏紧了,攥成拳。
别的人也听出了四姨娘的言外之意,都有些瞧戏的感觉盯着陈安贞。
陈安贞在众人的眼光之下,略低下头,她看到自己的身上穿着的衣服, 心里咯噔了一下,是自己粗心,竟没有脱下它,此时,倒是百口莫辨,让人误解。
而她这一低头,却被众人视为验证了心中所想般,他们的目光都下意识的掠过宁明远的脸,想看看他的表情。
只有秋儿并没有察觉到此时的异样,还关切的问着:“小姐,吓是秋儿了,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秋儿的手掸了掸陈安贞衣服上的灰尘,接着问:“这三天来,您是怎么过来的呀,秋儿都担心死了!”
众人明知道陈安贞不会说话,却还是好奇的盯着她,对于她这三天的经历,他们都如秋儿一样,想知道她是如何的过来的。
就在这时,有人走到前厅来,却是宁老太太的佣人蔡妈。
她提着灯笼走进来,进来就问着:“这是怎么了,这么吵,老太太让我来问问,出了什么事了吗?”
宁老爷就回着她:“没什么事,去回老太太,明远媳妇回来了,叫她不要惦记着,明天叫明远媳妇去给她请安!”
随后他摆摆手向众人道:“都回去吧,三少奶奶回来就好,你们都睡去吧,不要把老太太也惊动了来!”
陆续的,各房的人们带着各自的仆人都离开了。
宁老爷向着宁明远说:“把她带回房吧,有事,明天再问吧,看样子,她也吃了不少的苦了!”
说完,宁老爷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四姨娘忙跟了上去,扶住他。
拐出前厅门时,四姨娘略回了下头,见宁明远表情失神,她满意的笑了下,笑容很是淡淡,只似有若无。
前厅里只剩下宁明远,陈安贞,还有秋儿。
陈安贞见宁明远自四姨娘说了那句话后,就有些的失怔,她的心底无由的紧张起来,人们都散开了,宁明远却没有动,他的目光有些虚无,不知落在哪里。
陈安贞的紧张更加剧了,她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手紧紧的抓住身上的衣服,他怎么不说话,他……
陈安贞不敢想,刚刚的喜悦,还不及落到心里,却被担忧所取代。
她默默的低下头去,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终于她听到宁明远说着:“秋儿,扶三少奶奶回房!”
听到他挪动脚步的声音,秋儿在掺着自己,她的步伐沉重起来.
虽然只离府三天,但此时,她却对脚下的路异常的陌生起来,幸亏秋儿扶着,她随着秋儿,跟在宁明远的身后走回他们三房的院子里。
院子中的那两棵芙蓉树,使整个院子散发着淡淡的芳香,沉夜幽幽,那芙蓉花都合拢着,连叶子也合拢着。
陈安贞刚进房,就听到宁明远吩咐着秋儿:“去准备热水,让三少奶 奶洗洗!”
秋儿欢声的应着去了,她早就想到了,要让自己的小姐好好的洗洗身子,去去酶气。
秋儿走开了,屋子里就剩下宁明远与陈安贞两个人。
宁明远觉得心头有些烦燥,他走到窗边的桌子前,桌子上面有一盏昨日里喝剩的茶水,他想也不想的,拿起来,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半盏隔夜的凉茶水顺着喉咙流下去,清晰的感觉到凉意,浇灭了他的烦燥,他转回身子来。
他的妻子陈安贞正站在门口,因着他的无言,而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看到陈安贞看到自己后,慌乱的低下头去,他心头泛上疼痛,散漫到指尖,他攥紧了手,刻制着由心而出那种痉挛。
他走到陈安贞面前,手掠过她鬓间的碎发:“你受苦了,怪我不好!”
终于听到他说话,陈安贞隐忍的泪水,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心慌乱的,微摇了摇头,她知道,他这几日也一定不好过。
“你……还好?”陈安贞听到宁明远的问话,话中略带迟疑,陈安贞的心也迟疑起来,她点了下头,算是回他的话。
宁明远闭了下眼,心有些放下,他看到陈安贞眼里的泪,不停的落下来,他想拥住她,可是,她所披的外套阻了他想有的亲热举动。
那件男人的长衫,那样的刺眼,让他恨不得扒下了它。
他们就站在那里,听到外面,秋儿与另一个丫鬟石榴忙着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听到她们在隔壁房内倒水的声音,哗哗的水声,那样的清晰。
不过片刻,秋儿进了来,推开门就说:“三少奶奶,水备好了,我去服侍您洗澡吧!”
隔壁房内就是平日里,主子洗浴的房间,一间屏风隔开了两个空间。
陈安贞走进去,在秋儿的帮忙下,脱下了衣服,她进到木桶里,水温刚好,水面有一层静蔼的水气,她把自己的身子陷在水中。
秋儿解开她的发髻,让她的头发披散开来。
终于回家了,陈安贞撩了把水,敷到脸上,她的手捂着脸,贪恋这短暂的温暖。
只三天,在她,就如一场梦一般,原以为是一场噩梦,好在,有惊无险,而她不知道,她的噩梦其实才刚刚的开始。
秋儿在身后梳着她的头发,不时的撩水到她的头发上。
秋儿一直在说话,她已经习惯了与陈安贞在一起,自说自话,她知道主子温婉的性格,知道她会听自己的话的。
一直以来,她们不像是主仆,到像是姐妹。
陈安贞听着秋儿说着她的担忧,还有她口中三少爷的焦急,秋儿对宁明远在这三天里的表现的描述,验证了陈安贞的想象。
他夜不能眠,脾气坏到极点,下人们不敢走近他,今天早上,他自己走回来时,全府的人都知道他没有救出陈安贞来,却不敢到他的面前来打探,因为,他的脸黑得吓人。
连着三晚,他房内的灯一直亮着,秋儿说,她站在窗外默默哭 泣时,看到三少爷的影子,焦急的不停的走来走去的影子,就映在窗格上。
就在这时,房门响了声,把秋儿的话打断了。
秋儿忙问了句:“谁呀!”
听到宁明远说:“是我!”
主仆两个都有些惊乍,陈安贞惊讶的回过头去,她的手拉住秋儿的手,她不知道,此时,宁明远怎么会走进来。
听到宁明远的脚步声似向着里面走来,秋儿忙不理会陈安贞的惊慌,她褪开陈安贞的手,向着陈安贞点下头,示意她不要慌,她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三少爷,三少奶奶还没有洗完呢!”秋儿说着。
“恩!”宁明远应了声,不置可否,他的脚步不停,继续走向屏风。
秋儿不由得让开了些,有些犹豫的说道:“有我扶侍三少奶奶就好了!”
宁明远挑眉看了下她,把她接下来的话,吓得留在了口里。
秋儿见到宁明远脸上,晴暗不定的神色,她有些惊慌,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宁明远不再看她,只低声说:“你先出去吧!”
秋儿得了他的命令,不敢再待在这里,抬脚要走出去。
就在这时,听到宁明远在身后说:“等一下!”
她不解的回过头去,一件东西却兜头扑来,她下意识的用手接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刚刚陈安贞脱下的,那件男人的长衫。
“把它扔得远远的!”宁明远的话,如冰般的冷。
秋儿忙拿着说道:“是!”
随即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