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下的小街老旧却极富有生活气息。沈略刚走没几步,迎面遇到住在二楼的蒋阿姨。她抹抹眼泪,颇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对方回应的笑容有点僵,不过她并没有心思去深究,抬头往沈家杂货铺看去,店里似乎还有客人,对话声时大时小地传进她的耳中。
“沈叔叔,沈略到底去哪儿了?告诉我吧,求您了。”
沈略刹住步子,心脏惊悸,就这么傻傻地遥遥望着,男孩清瘦的脸庞染上焦急的红色,礼貌却有些不依不饶地不断追问。沈如海却闭了闭眼,再一次下逐客令。
店里又进去了两个客人,沈略见父亲彻底不愿搭理他了,兀自招呼起别人。
顾允丞有些颓丧,又站了会儿,才转身打算离开。
叮铃铃……
一个大叔斜斜晃晃地骑着自行车过来,扯开嗓子喊:“小姑娘,别挡路啊。”
沈略慌忙闪身,凭着对小区的熟悉及时躲在了粗壮的悬铃木后面。眼泪再次沁出,自己心心念念想着,却没有勇气也无颜再出现在他面前,如若继续牵扯,还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厄运?
太阳已经爬上正空,树影聚缩成小小的灰斑,明亮热烈的街道上,男孩的背影却异常萧瑟单薄。沈略静静望着,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沈如海其实早早就看见女儿了,找完钱后,眸色复杂地走了过去。
沈略仿佛被吓了一跳,擦擦眼泪,站在他面前默不作声。
沈如海眼窝发酸,没想到女儿连声“爸爸”都不愿叫他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外面热,回家吧。”
暂时关了店门,沈略跟父亲一起上了三楼,章天秋打开门就开始冷言冷语:“哟,大小姐好好的奢华日子不过,下乡体验生活来啦。”
沈如海心里本就不好过,嘟囔道:“你少说两句。”
章天秋扬高声音叉腰回道:“怎么,还不让我说了?你家沈小姐这事儿,害我脊梁骨都快被人戳断了,抱怨两声不行啊!”
沈如海气得推开堵在门口的她,厉声说:“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还让不让孩子回家了!”
家?
这个字,让沈略心里一紧,有些泛痛。
这种痛,在视线扫到客厅空荡荡的那个角落时,变成剧烈的抽痛,感觉头发丝都沁着凉气。她后悔极了,缩着脚正准备退出去,却听父亲紧张地说道:“小略,别误会。你章姨说那床板太占位置,先收起来了,到时候我找人把西边的墙打通,再给你隔一间出来。”
沈略顿住,笑得勉强,淡道:“不用了。”想了想带着点解释的意味补了句:“我就是来取点东西。”
她走了过去,好在那个柜子还在,她的钥匙塞在行李箱里没带出来,不过抽屉的锁扣螺丝松动,使劲一拽就开了。呆呆地看了会儿,沈略伸手取出最珍贵的几样东西,装进了背包。
家还在,只是……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有些恹恹的,连带着午饭都食不知味。
吃完饭后沈略就逃似的回到这座奢华的牢笼,她抱着背包把身体深深陷进沙发里,悲哀地想:原来早上自己燃着恨意迫切逃离的地方,区区几个小时的功夫,居然变成她唯一的避难所收容处。那个禽兽知道后,会不会狠狠嘲笑她?
她闭上眼睛,虚幻得像是踩在浮桥上,放佛只要有人站在另一头跺跺脚,自己就能随时被驱逐坠落,没有丝毫安全感。
下意识地抱紧背包,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飞快松开,慌忙取出包里的东西,用手轻轻摩挲着,仔细抚平日记本封皮上的褶皱,抚过那些或苍白或炫丽的记忆……
逐页翻开,过去的旧情旧事一一拾捡,然后……一一埋葬……
是谁惊艳了时光,谁又温柔了岁月?如今,泪眼中只能选择遗忘。
天色渐渐暗沉,骤响的铃声把沈略拉回现实,她吓得手忙脚乱,把日记本和照片一股脑塞进包里在靠垫背后藏好后,理理鬓发微喘着朝门口跑去。
禽兽临走时说的话这会儿才袭进她的脑里,早上他濒临极限的忍耐让她害怕。相识一年,她知道这男人绝不好相与,逼急了真能牟足了劲儿收拾她!上次的痛苦记忆,至今犹不可磨灭……
然而,拉开门后对着空荡荡地走廊,沈略才察觉是厅里的电话在响,回身皱着柳眉接起,他不爽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么久才接?”
“睡着了……”她翁声翁气地说,有些没有底气。
“哦?晚上我有点事,咱不去了。”他交代完后,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又霸道地说道:“本来还想让你早点休息呢,不过,估摸着你这一下午也该睡饱了。等我!”
其实打电话那会儿唐颂的腿又酸又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绝没有他话语中表现出的闲适惬意,可他不能让小女人发现,否则自己的面子还不丢到姥姥家了。
中午的时候,正准备问问那女人起床没喊她出来吃饭,结果手机刚拿起,电话就先进来了。唐颂一看来电显,小心肝扑通一声先是猛颤了下,跟着眼皮也开始抖啊抖的。
他瞪着屏幕先寻思了会儿,把最近自己干的大事小事飞快在脑中滤了一遍才接起。
电话是老头子的警卫员打来的,跟打报告似的严肃通知他首长临时召见,让他晚饭时回去一趟。
这还不到周末呢,不像平常点卯,老头子这么郑重其事地还专门派警卫通知,唐颂怎么瞧怎么诡异,以往这种情况只说明一个问题,老头子正在气头上懒得在电话中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