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略点点头,捏紧包包的肩带,不知该说什么。自从那件事情后,父女俩的相处模式就很奇怪,她理解父亲的做法,却做不到释怀,父亲依旧关心她爱护她,只是这份关爱开始变得谨小慎微。她沉默了半天,才找到可以搭话的句子,问道:“对了,怎么陈胖子叔叔也找我们供货了?”
“他们最近生意忙,挪不开时间去进货,再说冷柜也不够用,就想着不如直接从咱们家调冷饮,这样他们方便,咱少赚点也是赚。”大排档里的啤酒都是翻倍加价,这样从沈家周转,每瓶只比从批发市场进货多开销两毛钱,陈家当然乐意。
沈如海又核对了一遍手中的账单,然后把门口的冷柜推回了店里,倒像是要关门的样子。沈略赶紧上前帮忙,沈如海看出她的困惑,说道:“本来就准备把门关上给你过生日的,饭都做好了,你先上去吧……我锁好门就来。”
沈略却没有走,她默默站在台阶上看父亲拉下卷闸门,忙好了才一起上楼。走在楼梯道上时,她不知有预感还是怎么的,又回头看了眼那片喧嚣的夜市,路边停得满满当当的车辆中,果然有一辆眼熟的。她的手紧了紧,收回视线后小跑了几步,跟上父亲的步伐。
沈如海走在前面用钥匙开门,刚露出条门缝就气白了脸:“都说了给孩子过生日,你怎么倒先吃上了?”
沈略站在父亲身后,什么也没看清,不过从父亲的话中也能猜出。这也是她不喜欢回家的主要原因,似乎,每次,都有一番争吵。
“嗳嗳,我不是以为沈大小姐去吃烛光晚餐了嘛。”章天秋站了起来,脸上堆着讪笑,超前热乎地说:“小略,回来了啊,生日快乐,生日快乐,赶紧进来。”
沈如海侧开身子让沈略先进去,沈略看到客厅里的格局变化,倒是愣住了。
“本来就说要帮你隔出一间房的,你章姨前些日子手气好,赢了不少,这事就提前办了。”沈如海解释道。
沈略心中冷笑,到底是手气好赢的钱,还是胆子肥敲的竹杠?看来唐颂那天真给了不少,让章天秋还剩下点渣渣能想到她。
章天秋听到这话,偷偷睨了眼沈略,脸上有些悻悻的。不过,她谅这丫头也不敢跟她爸说。
果然,沈略吃饭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沈如海的问题,之口不提章天秋要钱的事。章天秋听闻沈略要在本市读书,心中更是暗喜。这时候,她倒不想着让沈略早点滚了,这死丫头现在可是棵摇钱树。虽然那男人冷冰冰的让她怕得慌,可这丫头就好办多了。
想到此,她满脸堆笑地给沈略夹了块鳕鱼,又切了块蛋糕递到她桌前,嚷道:“碗别一直搁那儿,端起来吃啊。”
沈略临出门时在唐颂的柜子里翻了个运动护腕,男款的,上面还用金线绣了两个英文字母“T·S”。护腕比较宽,她戴在手上松垮垮的,所以不敢乱动,吃饭时碗更是一直放在桌子上,深怕露出端倪让父亲担心。章天秋这么一说,沈如海也殷切地看着她,直说让她多吃点。沈略只好把护腕调整了下,端起碗扒拉了几口。
这顿饭吃得很慢很慢,墙上的挂钟咔哒一声脆响,她才发现已经整八点了。楼下的夜市这会儿正是上人的时候,嘈杂声更胜,可沈略的听觉却异常敏感起来,秒针滴滴答答,似乎每一次跳动都走在她的心上。而脑海中那几个刻意被她忽略的数字,此时也清晰起来,仿佛直接跃到了眼帘,晃得她头晕眼花,如坐针毡。
沈如海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怎么?还有急事?”
沈略搁下碗筷,诺诺说道:“没……哦不,是有点事。”
沈如海以为是因为唐颂,表情有些伤感,他压下心中那声叹息,说道:“也是,早点回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沈略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霎时回归现实。是啊,她还在妄想什么?刚才在父亲面前,竟直觉说出了这一整晚最压抑的渴望。
她渴望再见见他……
从法院出来的那天,白花花的阳光下那朦胧的一瞥,她对自己说,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见他。林荫道上用狠绝的谎言刺得他满身是伤时,她也想,是最后一次了,从此她再也不要牵连他。抵达别墅的当晚,她颤抖着把往事一一收藏,用尽全身力气,对那段幸福时光做着最后的悼念。然而,一本笔记本,便勾起了她所有的缅怀和思念。这才知道,所有的努力,不过只是惘然。
要怎样才能将爱了整整一个青春的少年,硬生生从心中剥离?要怎样才能忘记那早已刻骨铭心的温暖与爱恋?爱情就像是高速奔驰的跑车,当意外出现,岂是说刹车就能刹住的?她已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抵挡不住这强大的惯性。
这一路上,她的手下意识地盖在白色的小包包上,隔着薄薄的皮革,紧紧贴着那张车票,用最微弱最悲悯的声音反复问着自己:再去看他一眼,就一眼,远远的一眼,最后一眼,行吗?
可是沈略,你真有那份定力不跟他走吗?
她的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拔河,进行着来来回回的拉锯战,每拉动一次,粗粝的麻绳便在心口上割一次,这让她整晚精神都恍惚着,焦躁而烦闷。
“小略,你进来一趟。”
父亲突来的出声把沈略吓了一跳,她几乎是反射性的“滋啦”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还未回神似的,愣愣地望着父亲走向卧室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