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认真,她也没有认真,可是这场掠心游戏的对手过于强大,无论她如何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依旧如陷入泥淖般,挣扎都觉得无力。他不会知道她是什么感觉。整日被痛苦纠缠着凌迟着,她的尊严,她的道德感,她快要守不住的心……终日凄凄惶惶。
寝室里的女生按照年龄排行姐妹,裴晓老大,许依婷老二,她恰恰被排到第三。三,三儿,每听见一次,她的心就不自觉地狠揪一下,却不敢出声反驳。后来还是许依婷讨厌“二”这个序号,严令佟佳佳再喊这些傻傻的数字。
G大法学院和R大法学院联合举办的辩论赛,精彩绝伦,全校同学都传得沸沸扬扬,决赛的前几天佟佳佳一直在她耳边念叨,她却死活不愿去,只因辩论会的主题是……“孰是孰非?小三与正妻的争房大战!”
她觉得自己都快神经质了,任何风吹草动,任何敏感的词语都会让她猛然一惊,像只被饿狼堵在窝里好几天的兔子,因为神经长期高度紧张而濒临崩溃,恨不得钻出去直接受死得了。
她的人生明明才刚开始没多久,却已经苍白苍老,未来如这茫茫夜色,怎么都看不清。她很想问他,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几时能休?
嘴巴里的腥甜逐渐被苦涩取代,她半仰着头,任寒风刀子似的往脸上割。无数雪粒子突然从天而降,砸在额上,划过她轻颤的眼睫,瞬间泪雨零铃。
唐颂的手指控制不住力道般,陷入她的肩膀,满腔怒火被她的两行清泪倏然浇熄,他用指腹去抹她的眼泪,可她水光四溢的星眸宛如泉眼,泪水无穷无尽。
他搂她入怀,两人的胸膛相贴不到一秒,便被她猛力推开。
“小妖,咱不闹了成不?”他眸光复杂地看着她。
她笑,成串的泪珠滑过上翘的唇角,“我没闹。唐颂,我真的好累好累,累到想一死了之。”
“死”这个字眼让男人浑身一僵,惊怒道:“你敢!”明明是威胁,竟带着颤音。
不敢,因为徒劳,当然不敢。
她全身乏力地说道:“那就让我们先彼此冷静冷静,你不要再找我了。”
猛地推开他,她扭头就走。他跟上前去拉她的手,被她甩开,回过身半佝着腰用嘶哑的嗓音低吼:“求你了!别再跟着我。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一点都不想!”
他伸出的手被她拍开,在半空中晃了下,垂至腰侧,握紧。这些年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顿难题,他都能轻轻松松玩笑似的化解,可面对情绪崩溃的她,他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强硬不得,亦逼迫不得。
她趁他失神的那刹飞快跑掉,寻着空子往前奔,不一会儿,便被拥挤的人潮掩去身影。
他收紧的拳头越捏越狠,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力气积攒到临界后再也压抑不住似的,失控地捶向身边的玻璃墙。
厚厚的玻璃橱窗哗啦一声,裂纹蜿蜒伸展,宛如夏日长空中的闪电,巨响过后,碎渣像暴雨一样落地四溅。
周围的行人骇了一跳,看疯子似的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酷寒气息的英俊男人。店员也惊慌地跑出来,看到男人寒潭似的眸子和血淋淋的拳头后,捂住嘴巴一声都不敢吱,几秒后才讷道:“先……先生……”
莫芯蕊急喘着刚跑出商厦,便看到这一幕,她脸色泛白,弯腰迭声跟店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店长恼火极了,大过节生意正俏的时候,倒八辈子霉遇到这种事情,怒道:“神经病啊?莫名其妙往人玻璃上……”
唐颂冷冽的目光淡扫过来,吓得店长立马噤声。
莫芯蕊把钱夹里的百元大钞全取出来赔给了店长,又拿出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不够可以找我,很抱歉。”
店长粗略地数了数钱,这才舒坦点儿,说道:“行了行了,算我们倒霉,这不影响我们营业嘛?”
莫芯蕊尴尬地赔笑,好不容易摆平这一出后,再抬头时才察觉早已没了唐颂的身影。她揉揉胀痛到极致的太阳穴,吸吸鼻子,朝停车场走去。
到那儿时,升降杆抬起,他的黑色迈巴赫正要驶离。她扯了抹笑,站在出口的正中央,迫使他停下车子。
走到驾驶座那侧的门边,车窗降下,他俊脸绷得紧紧的,没有扭头看她,侧脸的轮廓淡漠至极。
莫芯蕊的视线调转到方向盘上,他的手因为握得太用力,拇指指甲整个呈现出白色,原本分明的指关节血肉模糊。她犹豫片刻,弯腰轻问:“你……要不要先去医院?”
“抱歉,今晚不能陪你父母用餐了。”他淡淡说道,声音里满是疲倦。
她的唇角僵了僵,说道:“没,没关系,你临时有‘公事’要忙。”
他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方向盘一转,驶离停车场。
不远处,黑色的迈巴赫滑入车水马龙的主干道,腥红的尾灯忽闪,闪着闪着就模糊了,莫芯蕊抹了下眼角,才发现眼眶里都是泪。骄傲的、矜持的、强忍的泪……在热闹喧嚣的平安夜街头,在没有人看见的停车场角落,潸然而下。
唐颂的右手抽痛,都说十指连心,痛觉神经扯得心脏都开始不规则地紧缩。手背不小心刺进了玻璃渣,他随意挑出,抽了张卫生纸按在上面,只一瞬,白色的纸巾便浸染成鲜红。
穿行在繁乱拥堵的马路上,他无意识地操作着排档,眼睛却左右看着街道两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