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幅画面。喧嚣的街道,一群人围着我,我瘫坐在血泊里,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死去的少女跟我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临死前,她那冰凉的手掌还想抚摸我的脸。
“姐!要幸福!”她说。
(1)
爸爸出钱让我上的学校不差,是市内排名第三的“德中”。德中不比排名更前的华中跟香中,它不在市中心。
相比华中跟香中,德中离我们住的小区比较远。我本来想住宿,但爸爸跟外公他们强烈要求我住在家里。还好德中那边虽然偏远,但交通比较方便,到家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天气不好的时候,爸爸会主动开车来接我。所以,每天回家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麻烦。
我作为一个插班生第一天去学校,爸爸特意请了假送我。坐在爸爸的车内,我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般学校附近的景色都很宜人,德中也不例外。学校外围种满了梧桐树,枝叶繁茂,旺盛得很。
一到学校,一个穿休闲装的男人朝我们走了过来。一见到爸爸,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的,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要好。
“然然,过来叫人,这是李叔叔,他是德中的教导主任,你能进这学校,多亏了他帮忙啊!”爸爸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看着站在爸爸身旁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目光落在他挺起的大肚子上,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冷笑。
这肚子上的肉得吞了多少人民币才堆得起来。
“李叔叔好!”虽然心里不满,但我还是忍着脾气毕恭毕敬地站在爸爸的身边,朝这个男人问好。
“好好!然然对吧?李叔让人带你去教室,我跟你爸叙叙旧!”男人笑眯了眼说道,手朝远处招了一下,一个精瘦的女人跑了过来。
“然然啊!这是朱老师,你的班主任。你以后就在她班上吧!朱老师是个不错的老师,带的班可是学校的尖子班哦!”
男人朝我挑眉炫耀道,一旁的女人早就笑开了花。
朱老师上前亲昵地拉我的手,要带我走,我转头有些期盼地望着爸爸。爸爸只是朝我摆了摆手,然后被李主任勾搭着背走了。
“小苏啊!听说市里新开了家咖啡店,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好!老哥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咱们然然的事还真得谢谢你啊!”
爸爸他们越走越远,我听着身后飘来的对话,心里忍不住一阵反胃。
这李主任胃口还真大,坑了我们这么多钱,还想让爸爸请他吃饭,他怎么不怕撑死?
我心里恶毒地想着,人已经被笑得花枝乱颤的朱老师带到了新班级。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我找座位坐了下来。
我一眼就看中了教室最左边后排角落里那个靠窗的座位。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靠窗的位子情有独钟。我喜欢透过窗户看楼下的景象,窗外的梧桐树在阳光的照耀下,在我的书上落下一连串剪影。
这样的情景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我认真地倾听着楼下的人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个少年,烙印在心上的少年。
他叫敕封翊!
想到那个名字时,我笑了起来。敕封翊不可能来德中的,中考前他家人就要求他一定要在“华中”跟“香中”这两所重点高中之中考上一所。就算他没考上,他父母也会出钱让他上那两所学校其中的一所的。
两年了,我对敕封翊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我还是初中生的时候。
或许我那失去的记忆里有过他的出现,但是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被刘海遮住的额头,我印象中,隐约记得这上面是有疤痕的,可是现在摸上去,额上光滑一片,没有任何印记。
家里人告诉我,我车祸后毁容了,他们曾给我做过整容手术。我想我那脑海中隐约存在的疤痕也是车祸的时候留下,后来又被修复了吧?
我自嘲着,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专心地看书。
我可不能让爸爸的钱白砸了,高一高二这空白的两年,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补回来。
德中的生活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很快就适应了。每天一大早从家里出来,一到学校,除了念书就是念书,然后等着放学铃声响起,再背着书包回家。
这样的生活,简单而又忙碌,却让我感到很充实。只是心里总有个小小的遗憾,那就是我不知道敕封翊现在在哪所学校。
那是我初中暗恋了三年的男生,突然一觉醒来,他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我曾经试着想要打探敕封翊的消息,可是在德中,我根本不认识任何人。每天我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是班上公认的学习狂,很少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而我也没时间跟人交朋友。认识的人越多,就能掌握越多的信息。可悲的是,我认识的人不多,所以我无法得知敕封翊的消息。
我只知道,他不在我们德中。因为他是惹眼的男生,如果在这里,他一定早就被人追捧。然而事实上,我走在德中的校园里,并未听到任何人谈到敕封翊。
不在德中,那肯定在华中和香中了。
我心里暗自想着,不免叹了一口气。华中跟香中都隔得太远,能遇见他的概率实在小得可怜,除非我特意去找他。
找他吗?哦,不,我不会。
我还没有做好要跟他表白的准备。而且我们两年不见,他的身旁或许早就有了另一半。他也许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爱跟着我的男生了。又或许,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
我心里想着无数的可能,直到想到心有些疼,才深深地吸气,迫使自己不再想下去。
(2)
在德中见到李辰,绝对是个意外。
李辰是我的初中同学,当时他跟我还有敕封翊在一个班。那时候,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整天打打闹闹,像哥们儿一般相处。
然而只有我知道,我并未把某个人当兄弟。
我喜欢敕封翊,他们谁都不知道。
“苏然!是你吗?”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学校旁的公车站候车,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我讶异地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生,正满脸惊愕地望着我。
“李辰?”我不确定地朝男生开口道。
眼前的男生有着与记忆中相似的五官,但长高了很多。我印象中的李辰比敕封翊矮一个头,当时跟我差不多,老被男生叫小矮个儿。如今,他看起来,最少有一米八。
然而他真的是李辰,因为我看到了他眼角的那条狭长的伤痕,那是当年我留下的。
有次我、敕封翊还有李辰三个人逃了晚自习出去吃东西,翻学校围墙的时候,我脚一扭,从围墙上摔了下来。当时李辰第一个爬出去的,我是第二个,敕封翊还在我身后。我以为我要摔死的时候,正好被李辰接住,两个人结结实实地跌在了地上。毫无意外,李辰成了我的人肉垫,我毫发无伤,手指却不小心划到李辰的眼角,细长的指甲在他的眼角划上了一条红色的口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口子变成了疤,挂在了少年的眼角。
“苏然!真的是你啊!我们两年多没见了吧?你样子没怎么变啊!之前听阿翊说在学校看到你,我还想着去香中找你玩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了。咦,你怎么会在德中?你是来找人的吗?”
李辰朝我走了过来,说了一大堆话后,突然面露惊异地望着我。
“我刚来德中上学啊!你说的阿翊是敕封翊吗?”
我有些紧张地朝李辰问道,心里忐忑着。
“是啊!你不是在阿翊他们香中上学的吗?怎么突然跑到德中来了?我准备去找你玩的时候,阿翊说你休学了,之后再也没跟我提起过你。我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他也不说。苏然……你出什么事了?”李辰看着我一脸惊奇地问道。
我突然感觉脑袋里好混乱。他说我以前在香中念过书?但为什么家里人都说我出了车祸,高一高二的课程都落下了呢?还有敕封翊,我曾经不仅跟他在一个学校,而且我们还见过面。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休学?我为什么会在香中休学?爸爸他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按爸爸他们所说的,我出车祸醒来后,记忆力一直不好,不停地衰退,那么就算我曾经在香中念过书,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也情有可原,解释得通。但是我现在既然恢复了,爸爸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回香中念书,还要出钱让我上比香中差的德中呢?
这些都是我不能理解的。
我捂着头想要记起些什么,但脑袋像要炸开般疼得厉害。
“苏然,你没事吧?你怎么了,苏然?”
看出我的不对劲,李辰紧张地朝我问道。我艰难地抬起头看他,许久许久才将气息平定下来,头也没先前那般疼了。
不管怎样,见到李辰对我来说是很有帮助的。从他的口中,我知道敕封翊就在香中。而且敕封翊似乎知道一些我以前的事,如果我去找他,那我空白的两年记忆是否能恢复一些?
蓦然间,我对追回那份记忆感到急迫,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我急迫的是想恢复这丧失的记忆,还是想见到敕封翊。
“李辰,你能联系到敕封翊吗?我有些事想问他。”我攥紧拳头,努力地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开口朝呆愣的李辰问道。
李辰顿时感到诧异,疑惑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会没有阿翊的联系方式?”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尴尬地笑着,再次问道:“能联系到吗?”
李辰眼中满是犹豫。
他是不是不想带我去见敕封翊?不想的原因是什么?是敕封翊不想见我吗?敕封翊不愿见我的原因又是什么?难道在我失忆的这段时间,我曾经向他表白过,他感到厌恶了吗?
表白?一想到这个名词,我的心又一次刺痛起来。我的脑海里有些片段飘过,好像我曾经真的向他表白过……
“今天是周五,明天放假。每周五晚上,阿翊和我会跟一群朋友聚会。他现在在市里的歌厅等我,你要不要一起去?”李辰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我惊愕地看着他,一时有些无措。
如果我真的向敕封翊表白过,而且还被他拒绝了,我这会儿要是去找他,他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要脸,很不矜持?可是,内心那澎湃的情感,无疑在告诉我,我想见他。
我对他的记忆缺失了两年,两年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忘记敕封翊都是我不允许的。
回家的公车到了,我没有上车,双目清明地望着李辰,朝他重重地点着头,说:“我去!”
话一出口,我感到无比的轻松,那压抑在内心的感情终于得到了释放。李辰看着我,晶亮的眼眸里陡然间掠过一丝狼狈。
我被李辰拉进了一辆出租车,朝他跟敕封翊约定的歌厅迈进。
我望着车窗外渐渐低迷的夜色,心里低喃着:
近了,离他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尖一阵酸楚,竟然有了落泪的冲动。
我一时忘了,我有门规。学校5点40分放学,我必须在6点40分之前回家。这是我的门规,我忘了……
遗忘是种可怕的病,伤人又伤己。
(3)
“你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阿翊的朋友太鱼龙混杂,各种货色都有。贸然带你进去,我怕吓着你。”李辰将我安置到歌厅包厢外的茶餐厅里朝我说道。
我向他点头,表示理解。
柠檬茶很酸但很爽口,送走李辰,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吸着桌上的柠檬水,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
突然一阵吵闹声从不远处的餐桌上传来,我不由得抬头看去,正看到一个长发的女生背对着我,朝她对面正勾搭在一起的一对男女狠狠地扔了一个纸袋。
“从子清,你就这么对我?你这个王八蛋!”
女生愤怒地骂着,我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被骂的男生。
清俊的脸,黑眼眸,粉唇,尖下巴……像极了我记忆中的男生,敕封翊!
不,不仅仅只是像敕封翊,他闭上眼睛的样子,很像是某个人睡觉的样子。
我连忙晃了晃脑袋里的可怕想法。再次抬头望去,发现男生正慢条斯理地拆开身前的纸袋,从里面掏出数十张照片出来,摆在桌上。
“拍得不错!”他揉着皱紧的眉心说道。
我看到他怀里的女生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伸向了照片,艳丽的小脸顿时一阵惨白。
那个女生突然站了起来,满脸愤怒地望着背对着我气得发抖的这个女生。
“黄菡如!你什么意思?你竟然让人偷拍我们!连这些照片你都……”仿佛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画着精致浓妆的女生红着脸再也说不下去。
我的思绪早就被她一句“黄菡如”给深深地震撼到。
是菡如吗?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背对着我的少女真的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黄菡如吗?我的心陡然被人狠狠地刺痛了。为什么?我听到菡如的名字,会感到那么痛心?遇到曾经的朋友,我不是该高兴的吗?
我无法探知自己矛盾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那硝烟弥漫的地方走了过去。
“是菡如吗?”我站在女生的身后紧张地问道。
三张脸齐齐转向我,顿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那是我认识的黄菡如不错,但是她为什么用这么惊恐的表情看着我?
我朝菡如跨近了一步,黄菡如像见到鬼似的突然尖叫起来,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看着我全身都在发抖。
“菡如,你怎么了?我是苏然,你不认识我了?”我惊愕地朝地上浑身发抖的女生急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黄菡如惨白的小脸,吓得失魂的目光,我的心竟然掠过一丝奇怪的快意。
我竟然在高兴?我在高兴什么?
刹那间,我被自己诡异的心情吓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一手捂着胸口用力地喘气,一手伸着想要拉黄菡如起来,却没想到,我伸出去的手被其他人一把拉住。
“苏……苏然!”
一旁的男生突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嘴唇紧咬着,死死地盯着我。那深邃眼眸里波涛翻滚,无数的情绪迅速地掠过。
“你没事了?”他问我,声音干涩又带着明显的激动。
我望着他那双想要落泪的黑眸,心脏紧跳了几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他认识我吗?为什么我不认识他?
我从他的身上撇开目光,视线落在了桌上那些散落的照片上。望着照片上裸露的男女,我又抬头看了看拽着我的手不放的男生跟他身旁面如死灰的女生,心里一片明了。
“你是菡如的什么人?你们这是在偷情吗?”
我冷着眼朝那个男生斥责道,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地疼着。
那照片上的情景竟然让我觉得莫名的熟悉,仿佛那上面裸露的女生是我。想到这儿,我胃里一阵恶心,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身体竟有些颤抖。
“苏然!你没事吧?苏然!”
那个叫“从子清”的男生,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紧张地问道。
我看着他,心痛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太熟悉了!为什么我会感到这么熟悉!
我想挣脱那个人的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来!
“从子清,你给我放手!”
身后突然一声厉喝,不等我反应过来,穿着黑衣的少年已经快步冲上前来,手一挥,一记拳头便狠狠地落在了从子清的脸上。
钳制在我手上的手臂顿时松了开来,望着被打得瘫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我的心里陡然一阵慌乱。
然而等我再次抬头看到身旁的黑色人影时,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敕封翊!”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朝那个人开口唤道。然而话一出口,我就感觉心脏抽疼,仿佛这个名字牵扯了太多痛苦。
敕封翊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带着悲伤,表情有些僵硬,然后,他跟从子清问了同样的问题。
“苏然,你没事了吗?”
我顿时有些疑惑,对他们一口一个“没事了吗”感到异常难受。
“我该有事吗?”我反问道,心疼得厉害。
敕封翊一时语塞,连带坐在沙发上的从子清也怔住了。
周围的气氛顿时冷凝起来,让人感觉很是压抑。跟我一样不明真相的李辰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们,然后冲上前来,好奇地追问。
“阿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看不大明白?”
李辰刚说完,所有人都继续沉默。敕封翊没回答,只是径直走到还坐在地上发抖的黄菡如身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黄菡如满脸惊恐地望着我,仿佛我是吃人的猛虎野兽一般。
“菡如,你没事吧?”我朝黄菡如伸出手去,好心地问道。
黄菡如突然激动起来,狠狠地一把打掉我的手,接着她又挣开敕封翊的手,朝我恶毒地笑着,声音再度尖厉地响起。
“你装什么好心?疯子!你这个疯子!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疯子!谁让你跑出来的?疯子!”
谁也没有料到黄菡如会突然发狂,对我说出那些奇怪的话。顿时,全场的人都愣住了。
我满眼震惊地望着骂得声嘶力竭的黄菡如,看着她癫狂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是熟悉。仿佛曾经我也这么疯狂过,不,可能比她还疯狂。
“疯子!”
斥骂声不断,我的脑袋疼得厉害,我手捂着头不停地摇头,无数的画面冲进我的脑海,我疼得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不……我不是,我不是疯子!我不是!”
我踉跄地连连往后退去,陌生的回忆像潮水般向我涌来,仿佛要将我吞没般汹涌澎湃。
“苏然!”从子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拉着癫狂的我厉声叫道。
我惊愕地望着他,头疼得要裂开。
“别疯了好吗?”
一句话,他又将我打回了地狱。原来不仅只有黄菡如认为我是疯子,还有很多人……
“从子清你别吓她。你快放开她!我警告你快点儿放开她!你难道还想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一次?别忘了,上次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把她送进了那个地狱!你快放了她!”
敕封翊激动地喊着,人已经冲了过来,要抢被从子清拽着的我。
我的头疼得厉害,无数张脸交织在脑海,突然,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朝我阴森地笑着。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幅画面。
喧嚣的街道,一群人围着我,我瘫坐在血泊里,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死去的少女跟我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临死前,她那冰凉的手掌还想抚摸我的脸。
“姐!要幸福!”她说。
我终于受不了地大叫起来:“沫沫!我的沫沫!”
(4)
我尖叫着,哭喊着,在从子清跟敕封翊的臂弯中挣扎着。
那段痛苦的回忆狠狠地啃啮着我的心脏,我疼得想死。
沫沫的血,白芷小腹上的血,我的血……
我的眼前一片猩红,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记忆的大门开启,我又想起了那段黑色的岁月,想起了跟那群疯子关在一起的日子。
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逃跑,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抓回去,几个人狠狠地将我压在床上,无数的针管刺向我孱弱的肉体,我疼得撕心裂肺,喉咙早已沙哑,连哭都没了声音。
然后又是鲜血弥漫的画面,我记得我惨叫了一夜,下腹全是血。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精神病院转到正常医院。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来了。我在手术室内凄厉地惨叫着,意识模糊地听着外面外婆的哭声,妈妈的骂声,还有外公痛苦的咳嗽声,爸爸的吼声……
最后一声,是的,是婴儿的啼哭声……
我怀孕了,因为长时间被丢弃在精神病院,一个人游离,等人发现我怀孕时,我的肚子已经有五六个月大了,不能流产。无奈之下,爸爸他们允许我生下这个来得突然的孩子。当听到婴儿的哭声后,痛得死去活来的我,终于晕了过去。
醒来后,我又被送回了精神病院,失魂落魄地生活,渐渐地,我忘记了以往的一切,忘记了那段痛苦的岁月,忘记了我曾生过一个孩子。
早在我进精神病院前,妈妈因为听到我自杀的消息受刺激而流产了,现在的子沫根本不是她的孩子,而是我的。是我生的子沫!所以妈妈才没有奶水喂养子沫,所以她才这么讨厌子沫,所以她才不喜欢我碰子沫!
小子沫是从子清的孩子,我疯但我不傻,我只跟他发生过关系,子沫只可能是他的。
然而也是他将自杀的我救回,又把我交到我家人手里,看着我被带进精神病院。是他,将我送进了那个牢笼,让我的孩子在地狱里孕养。
我依旧哭号着,喉咙咳出了血。我的心里到底有多恨?才会恨得我根本不想记起这两年的一切。
“苏然!”
“苏然!”
耳边不停地有人在叫我,我吼着不断地摇头。敕封翊跟从子清紧紧地抓着我,试图不让我乱动,一旁的李辰在敕封翊的示意下,惊恐地拿着手机打电话。
我知道他在打救护车的电话,我不要去医院,我不想再被关进那个黑暗的牢笼。
我挣扎,眼睛看到桌上吃蛋糕的刀叉,突然大笑起来,抓起桌上的刀就要朝自己刺去。
我死也不要再进精神病院!死也不要!
“苏然!”耳边响起惊叫声,然后我看到敕封翊惊恐的双眼和从子清惨白的脸。
“阿清!”
敕封翊紧张地叫道,我低着头望着被人用手紧紧抓住的刀。那双白皙修长的双手此刻满是鲜血,手心被刀割得血肉模糊。
我猛地惊醒过来,松开刀,整个人完全失控,趁那群人忙着给从子清止血时,我逃也似的冲出了店门,像疯子一般混进了攒动的人流中。
(5)
我疯狂地奔逃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我疯了,可我明明又那么清晰地痛苦着。我没疯,可我的行为又跟疯子没两样。
我无路可去,有人的地方就有危险,那些人一旦认定我是疯子,就会把我抓进精神病院。
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永远地躲起来,逃出来的我,已经没了想死的念头,因为我赫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牵挂。
我有个儿子,他叫子沫。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把他带走,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没了沫沫,没了白芷,没了敕封翊,也没了从子清,只要有子沫,只要子沫还在就好了。
我收好思绪,拼命地让自己安定下来。等自己看上去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时,我出现在了家门口。
我回来,只是要带走子沫。
爸爸妈妈很快就会从敕封翊他们嘴里得知我疯的消息,他们肯定又会把我抓起来的。
精神病院那种地方待一次就够了。
没等我敲门,门就开了。妈妈一脸阴沉地看着我,手里拿着根藤条。
爸爸出差不在家,所以她可以尽情地发泄对我的愤怒了。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让你6点40分之前回家的!现在几点了你说!”妈妈朝我怒吼道,手中的藤条已经挥向了我。
我的背上猛地一阵钻心的刺痛,一股血腥味猛然冲入鼻尖。
“淑芳!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又打然然了!”听到响动,本来已经睡了的外公外婆披着衣服紧张地跑了出来,伸手就要拉妈妈的手。
妈妈一把推开外公,拉着我的手就将我拖进了卫生间,把门反锁了起来,不管外公外婆怎么敲门,她都没有开。
藤条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我的身上,我痛得惨叫连连。强烈的痛楚差点儿让我晕过去,但我知道我得挺住,我还得带着子沫离开啊!
“我叫你晚回家!我让你再敢晚回家!”
妈妈咬着牙朝我狠狠地吼道,手中的动作丝毫不减慢。
我知道她恨我!我先害死了她最疼爱的女儿沫沫,又害她没了孩子,她肯定恨我的!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理解她的恨与不甘,我能明白她内心的痛苦。
“妈!你打吧!只要不打死我,随便你怎么打吧!”我跪倒在地上,拉着妈妈的裤脚哭道。
妈妈的身体猛地一颤,拿着藤条的手颤抖起来,怒红的眼里泪光闪闪。
藤条又一次落在了我的身上,这次伴随着妈妈的眼泪。
我们的心里都有着无以复加的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宣泄,所以只能选择极端的方法,伤害他人的同时也在伤害着自己。
一下又一下的挥打,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抱着我跟沫沫,用手拍着我们的背哄我们睡觉的样子。也是这样,一下又一下。
只是以前是爱,现在是无力承受的恨。
“妈!我错了,是我害死了沫沫!我错了!”
“妈!是我害你流了孩子!是我害你没了寄托!我错了!”
“妈!是我不好,是我不争气,从小到大没让你省过心!我错了!”
“妈!我知道子沫是我的孩子,我让你丢脸了,我错了!”
“妈!是我害你跟爸吵架!我错了!”
“妈!我都记起来了,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
“妈……”
我瘫倒在地上,身上早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我依然一个劲儿地向妈妈认错。
妈妈打得没了力气,坐在地上,对着我哭。
世界上很少有我们这么怪异的母女,爱得不够深,恨得如此切。
“淑芳!你开门啊!淑芳!”
“淑芳!”
外公和外婆在外面喊哑了嗓子。我跟妈妈就这么互相对视着,一个趴着,一个坐着,互相对着哭。
突然,门外的敲门声变得急促起来,伴随着外公紧张的喊声。
“淑芳!快点儿开门啊!子沫发烧了!淑芳!”
我的心顿时狠揪了起来,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然而妈妈已经抢先一步,冲到了门前,打开了门。
“好好的怎么会发烧?快点儿把孩子抱起来送医院啊!”
妈妈冷着脸朝外公外婆吼道。二老听完立刻冲回屋抱孩子,我从地上爬了起来,艰难地走出卫生间,看着面色阴沉却神情焦虑的妈妈。
其实她心里也是爱子沫的,只是因为对我的恨太深,她对这个孩子的爱被蒙蔽了。
“妈!”我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鼻子一酸,有些哽咽。
妈妈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地别过脸去:“你也一起去医院吧!再怎么说,孩子还是你的。”
这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我知足了。
(6)
因为一连几天的降温,小子沫得了感冒,又吐又泻,还烧得厉害。
一到医院,挂号开药再到挂水,我们一行人折腾得一直没有停过。
子沫打了针后,不再哭闹,外婆忙着给他擦身,外公则去给我们买吃的。妈妈坐在病床上,看着子沫一声不吭,我站在床边,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什么滋味。
过了许久,外婆困了,靠着病床睡着了。妈妈说去洗手间,很久也没有回来。
我帮子沫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一出门就在楼道尽头看到了蹲在墙角啜泣的妈妈。
我这时才感觉到背部被妈妈暴打的疼痛,可是背部的疼痛永远比不上我内心的痛。看着妈妈瑟缩的身影,我走了过去。
“妈……”我喉咙沙哑地出声喊道。
妈妈抬起头看我,眼里还带着泪。
“要是我那孩子没流掉,就比子沫大几个月。谁想到我孩子没了却多了个外孙,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妈妈双臂环抱,颤抖地朝我哽咽道。
哭了一会儿,她又站了起来,擦了把泪,冷声问我:“苏然,你既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就告诉我子沫他爸是谁?我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责任,你爸和你外公外婆都怪我太自私,把你逼成这样。我也不骂你怎么这么小就怀孕,你只要告诉我是谁让你怀的孕就行了。孩子都生下来了,不管怎么样,他是要有爸爸的。”
听到妈妈要我告诉她谁是子沫的爸爸,我忍不住紧张起来。从子清根本就不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要不是一开始我发疯,我肯定也不会要这个孩子的。我们俩没有感情,在一起本就是错误。从子清要是知道我给他生了儿子,他估计又觉得我在算计他了吧?
何必自取其辱呢?
“哎!说话啊!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没听见我问你话吗?”妈妈又火了,朝我怒瞪着眼睛。
我抬头看她,咬着牙,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我疯了。有些时候做的事自己都记不大清。”
从某些事情来看,我说自己是疯子的确是个很好的借口。
妈妈的表情骤然僵住,慌乱地别过脸去,嘴里还是忍不住骂了起来:“你……你居然连这个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你一个女生怎么这么不自爱?你还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鼻子酸楚得厉害。许久,我才艰涩地开口:“妈,我不要嫁人,我只想带子沫走,我自己抚养他长大。”
“走?你要带着子沫走去哪儿?你不念书了?你爸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让你去德中上学,你说走就走,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看你就是养不亲的白眼狼!”妈妈又一阵急吼,话越说越刻薄。
我望着她,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必须要走,我不想再被抓进精神病院,那种日子不是人过的。
“妈,求你让我走吧!等子沫病一好,我就带他走。妈,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病没好,我今天还发疯了。我不想进精神病院,如果你不想我死,你让我走吧!我会好好带孩子的,什么苦工我都干,我能吃苦。我求你了,趁爸不在,你让我走吧!爸给我念书的钱,我会努力还的,那些书我会带走,我到时候参加成人高考,我一定努力考上,边念书边带孩子,我不会让孩子吃苦的!”
我猛地跪倒在地,拉着妈妈的裤脚哀求道。
妈妈满脸震惊地看着我,身子有些颤抖。
“你说什么?你又发疯了?”妈妈惊恐地望着我僵硬地问道。
我点头,眼泪霎时决堤,哭得泣不成声。
我是个疯子,一个被恨意逼疯的疯子,随时都可能伤人的疯子。我留在这里,只会带给他们麻烦。就算爸妈心软,不再送我去精神病院,社会上也绝不会容许一个带着攻击性的疯子自由地出没。我会被人举报抓进去的,疯子是不被允许自由生活的。
我跪在地上,眼泪润湿了妈妈的裤脚。
“妈,我不想进精神病院。求你……我求求你……”
我继续磕头,像两年前沫沫死的那天一样拼命地磕头。额头上的疤痕已经整过了,再次磕上去,依旧疼得钻心刺骨。
“你走可以,孩子留下。别说那些白日做梦的话,你这个样子不可能带孩子。反正外人都当这孩子是我生的,我就当自个儿的帮你养。现在你走也不放心,等孩子病一好,你再走吧!别再说那些胡话了,带孩子一起走?你想都不要想,那是不可能的!你舍得身上的这块肉跟你吃苦,我还不舍得呢!我得靠着他给我们养老呢!你妹没了,你又这样,我跟你爸还能有什么指望!”
妈妈一脚挣开我的手,皱着眉头道,不等我继续哭求,挥着手大步地往前走去,转眼就回到了子沫的儿童病房。
我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流了一地。
妈……你不让我带走子沫,我靠什么活下去?
(7)
子沫得住院三天。这三天里我一直努力地说服妈妈让我带子沫走,但妈妈不让,态度异常强硬。
也许她说的没错,我一个随时都可能发疯的人,怎么能带着一个还不懂事的婴儿独自生活?子沫跟在她身边,依旧做她生的儿子,子沫的人生或许会比较好一点儿。
从上次遇到黄菡如他们,我记起所有的事,情绪激动发过一次疯之后,我接连几个夜晚,只要眼一闭,就能看见所有人惊恐的表情。我无法保证,将来的某一天,自己是否会彻底疯掉。如果子沫跟着我,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呢?
冲动过后,我意识到妈妈的苦心,心里泛过几丝酸楚。
子沫……
我那个无缘的孩子。
我又一次想到了白芷,那个一生中只能有一个孩子,却还被我害死的女生,我想这才是真正的报应。因为我害死了白芷的孩子,所以老天爷注定让我无法与自己的孩子相守。
外公外婆照顾了子沫两天后,身体有些扛不住了,就先回去了,剩下我跟妈妈在医院照顾子沫。妈妈陪着子沫打吊针,而我拿着药单去药房给子沫拿药。这是子沫住院的最后一天,等他打完针,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而那时候,我也该准备走了。
我最近一直靠药物控制着内心躁动的情绪,头脑老有些昏沉,我想,我离再一次的发疯不远了。
我心里想着,一个失神,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啊!谁呀!没看到人吗!”耳边响起一阵骂咧声,我茫然地抬起头,看清了眼前一脸盛怒的女生。
当我看到黄菡如的脸时,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僵硬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黄菡如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脸色惨白,她看着我,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我知道她怕我!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咬了她之后,我对她的恨好像减轻了不少。如今的我,精神早就疲惫不堪,心中的怨恨被压着,提不起来。
沫沫的死,她固然有错,然而我自己又怎么没有错?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不是我自己,要不是我喜欢上敕封翊,要不是我执意要向他告白,沫沫就不会死。
人就是这样自私的动物,可以很容易地恨别人,却很难恨自己。
我突然伸出手来,有种想要和黄菡如把手言和的冲动,黄菡如却一脸紧张地望着我的手,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往后藏去。
我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狰狞的伤痕,被咬掉肉的地方凹陷了下去,上面结着暗黑色的疤,比起我以前额头上的疤,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突然对她感到有些抱歉,对于一个女生来说,皮肤是需要特别保护的,那是美貌的代表。
我喉咙哽咽着,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跟她说声对不起。我们毕竟做了十多年的朋友,从小玩到大,现在我走了,有什么仇恨放不下呢?就算现在我和她争个你死我活,或者我把她杀死,沫沫还是不会复活。我何苦再让另一家人遭受着我父母那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呢?
“黄……”
“你这疯子在这里做什么?”
我刚要开口,黄菡如突然愤怒地朝我吼道,牙齿咬得直响。
她恨我,我看得出来,就像当初我恨她一样。
“你也来拿药吗?”我假装没看到她的愤怒,朝她问道。
黄菡如阴沉着脸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怎么,你现在还装傻?疯子就是疯子,划伤人什么都不说就跑。你不知道从子清那手差点儿毁了,他怕家里人知道,找你的麻烦,一直不敢去医院,随便包扎了一下。几天下来,他伤口都化脓了。苏然,我就搞不懂了,你喜欢敕封翊也就得了,为什么还来招惹我的男朋友,你是想报复吗?从子清告诉我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怎么,你打算用这个刺激我吗?我告诉你,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从子清跟那么多女人有过关系,也不多你一个,待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还不是我!”
“你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的话,你也不会派人跟踪偷拍他了!”我想起上次在茶餐厅看到的照片,如实说道。
我想有些感情是可以改变的,比如黄菡如。她以前喜欢敕封翊,为了敕封翊不惜背叛我们十多年的友谊。而今,她的语气明明透露着她对从子清的占有欲。她喜欢从子清,在乎从子清,就算知道从子清花心,只要他愿意留在她的身边,那她仍然会喜欢他。
我想到了子沫,想到了我跟从子清之间的纠葛。我跟从子清之间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像敕封翊那样,我可以想都不想,毫不犹豫地说喜欢。对从子清,我以前是害怕的,甚至是畏惧的,因为他太聪明,太能看穿一个人。而现在,我更加无法判定我对他的感情,因为子沫的存在。
他是我孩子的爸爸,可我,不爱他。
我们之间的种种,像是一场游戏,游戏过后,谁也不会在意谁。然而心里的那份莫名其妙的低落感,让我无法琢磨。
“黄菡如,你在跟谁说话,怎么还不来!阿清等着上药呢!”
远处有人在喊黄菡如,看到了我,那人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是苏然啊!”一声长叹,包含了多少的怅惘。
我朝李辰转过头去,艰难地笑了笑。
他的旁边又多出了几个身影,敕封翊扶着从子清从清创间走了出来。
空气顿时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我望着远处那两个相似的男生,望着李辰跟黄菡如这些我曾经要好的朋友,原来年华是最毒的药,能毒毁曾经的情。
我朝众人微笑着,转身离开,眼泪在眼里打转。
再见了,我的曾经的朋友。
再见了,我的初恋。
再见了,我堕落过、挣扎过的青春岁月。
再见了……
“苏然,你别想就这么走了,疯子,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从黄菡如的身边走过,她咬牙切齿地朝我威胁道,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里闪烁着清明的泪。
我没有回头,微笑地无声道别。
原谅吗?我已经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