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白芷对我是心软的。直到最后,我们才知道,对于彼此,我们从未心软过。
我们都在给彼此设圈套,她在我的局里,我在她的局里,谁也走不出被玩弄的命运。
(1)
“子沫不见了!”
我一回到儿童病房,妈妈便惨白着脸朝我说道,神情十分慌张。
“你说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妈妈追问道,全身的血液顿时吓得凝固了。
“我见子沫水快挂完了,按了半天呼叫器,护士都没来,我只好去护士站叫护士,让她来拔针。哪知道我刚带着护士走进病房,病床上的子沫就不见了,针管已经被人拔了下来。隔壁病房的人说有个长头发的女生把子沫抱走了,他们都以为是你,没有在意。我一开始也想是不是你偷着把子沫抱走了,可是这会儿看到你,我就知道不是。然然,怎么办?到底是谁偷了子沫啊!”
妈妈抓着我的手,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感到五雷轰顶般,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掉。
到底是谁偷走了我的孩子!
我心里刺痛着,想要呐喊,可是又喊不出声来。
谁在折磨我?是谁又在惩罚我!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得知。
突然,黄菡如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看见我就大喊:“快,就是她,那个疯子就在那儿!你们快把她抓起来,不然她又要伤人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都愿意放手,而她还在执迷着不放。
那群人像虎狼般扑向我,二话不说地抓着我的手臂,钳制住我的肩膀,将我牢牢地禁锢在手中。
“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快点儿把我女儿放了!你们想干什么?快放人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抢人啦!”
妈妈想要上前来帮我,却被那些人推倒在地,无力的她只能坐在地上哭喊着叫人帮忙。
一大群人见情况不对劲冲了过来,却被黄菡如挡在身前。黄菡如伸着带疤的手腕给众人看,嘴上挂着冷笑:“看,这人是疯子,这就是她咬的。那些人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你们确定要对抗他们帮那个疯子吗?你们不怕被那个疯子打伤吗?”
霎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任由我被人钳制住。
黄菡如得意地朝我笑着,脸上的笑容恶毒至极:“苏然,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望着这张被仇恨覆盖的脸,心里一阵刺痛,不甘地摇着头。目光不由得落在黄菡如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上,我整个人猛地惊跳起来,疯了似的在那群人手中挣扎着,一脚狠狠地踩在身旁一人的脚上,然后又朝另一个人咬了过去,趁他们吃痛之际,我挣脱了钳制,朝黄菡如扑了过去。
“是你!是你偷了我的孩子!是你带走了子沫!你还我的孩子!还我子沫!”
我一把抢过护士车里的剪刀,横在黄菡如的脖子上,手紧紧地揪着她的衣领,怒红着眼叫嚣道。
长头发,跟我身材差不多,一定是她。她那么恨我,一定是她带走了子沫!
一想到子沫,我的心顿时狠了下来,剪刀朝黄菡如的脖子刺进了一分。
“什么孩子?什么子沫!苏然,你给我放手!你发疯就发疯,干吗说我偷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生了孩子!”黄菡如惊恐地朝我尖叫道。
我不顾她的挣扎,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喉咙间渗出的血。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再度逼问,眼睛一片通红。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架着黄菡如,手颤抖着,愤怒在我心里喧嚣着。我不想杀人,不想发疯,我想好好过日子的,为什么她要这么逼我!
我都放过她了,她为什么不放过我!
“苏然!你在做什么?快把剪刀放下!”身后传来一阵厉吼,我冷冷地转过头去,望着闻声赶过来的敕封翊。
从子清跟李辰紧跟其后,看他们越来越逼近,我眼里寒光一冷,刺在黄菡如脖子上的剪刀更进了一分。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我恨透了这种拖泥带水的生活,所有人都不放过我,所有人都揪着我的病不放。
疯子怎么了?曾经伤过人又怎么了?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逼我?
我已经身在地狱,子沫是我唯一能见到的光明,为什么他们连这点儿光都要给我掐灭?
“不要!救我!子清救我!阿翊救我!李辰救救我啊!呜呜……我没有抢她的孩子,她疯了,你们快来救救我啊!”黄菡如害怕地朝前面的三个少年求救道。
我冷笑,亏她刚才还那么嚣张,现在竟然怕成这样。疯子!你现在知道疯子不是那么好惹的了吧?我望着黄菡如脖子上的血狞笑着,她不还我子沫,我就要让她死!
地狱太黑,我要她也尝尝那种没有光明的生活。
“孩子?什么孩子!”敕封翊惊诧。
他身后的从子清慢慢地朝我们靠了过来:“苏然!把剪刀放下!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是啊!苏然,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的?你把黄菡如放了吧!”李辰也过来帮忙。
我朝那三个人笑着,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
谈什么?怎么谈?我只要我的儿子,我什么都不想谈!
“她要什么孩子?子沫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我又动了一下剪刀,从子清终于忍不住地大吼起来。
“子沫是然然生的,七个多月大,她在精神病院的时候生的。我们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然然不肯告诉我们。我们发现她怀孕时,孩子都在她肚子里好几个月了,不能打掉,只能生下来。前几天孩子突然发烧,我们带他来医院看病,今天本来打算出院的,可是孩子突然被人抱走了!我跟然然要去找孩子,菡如这孩子突然带了那帮人来抓然然,然然一急,就……然然,你快点儿放了菡如吧!”妈妈站了起来,抹着泪一边解释,一边也劝说着我。
我木讷地看着从子清,他的身体顿了一下,满脸惨白地望着我。敕封翊跟李辰他们也是满脸震惊。
“苏然……孩子是谁的?”从子清一步步朝我走来,面色阴沉着,咬着牙朝我恨恨道。
我望着他笑,眼泪却止不住地直往下掉。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我语无伦次地说道,笑声跟哭声混合在一起,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哐当!
手中的剪刀突然被人抢下,扔在地上,被踢得很远。失去武器的我,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渐渐瘫软在地,双目无神地望着光滑的地面。
“苏然……孩子是我的是不是?”从子清蹲下身,手紧紧地抓着我,唇瓣凑在我的耳边,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声不吭,任由眼泪润湿整张脸。
“你帮我找子沫好吗?”我反抓着从子清的手祈求道。
此刻,我像被风吹落在河里的蚂蚁,迫切地想要找根稻草依靠。
我从未想过,从子清会那么在乎子沫的存在,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激动。
他说,苏然,你为什么这么傻?有些话,我以为我不说出来,你也能感受得到。
他说,苏然,游戏也可以当真的。
他说,苏然,我们的儿子叫子沫吗?从子沫吗?
他说,苏然,不哭了,子沫在等我们。
(2)
医院的走道里,场面一片混乱。
医生跟几个护士忙着给黄菡如包扎脖子上的伤口。那些要来抓我的精神病院医生僵在原地,望着瘫在从子清怀中的我,互相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再扑过来。敕封翊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望着我跟从子清,表情僵硬,眼神讶异中又带着伤楚。他身旁的李辰一手按在敕封翊的肩上,转头望着我们,表情捉摸不定。妈妈坐在地上跟医生们大吵着,哭着喊着要他们赔子沫。
而我坐在地上,身子瘫软地靠在从子清的怀里,目光四处搜索,将所有人的表情一一掠过。
“你知道是谁偷了子沫吗?”我突然凑在从子清的耳边,怕被人听见似的小声地问道。
从子清的身体陡然一震,满脸痛心地望着我:“苏然……你不要这样……”
“嘘,你别说话,这里好吵,我听不到子沫的哭声。”
我疑神疑鬼地朝从子清做着手势,从子清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心寒。
怎么了?他认为我疯了吗?不,我正常得很,我还知道自己要找子沫。
“苏然,我们会找到子沫的,你不要像现在这个样子!苏然!”从子清摇晃着我的身子,表情痛苦地朝我大声喊道。
我呆愣地望着他,顿时安静了下来,目光空洞得没有光。
怎么找?去哪儿找?
我在心底无声地发问,身体缩在一起,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似乎这样,我的恐惧就会少一点儿。
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遥远得仿佛隔了几个世纪。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我的手机响了。我的手机里只有一个联系人,那就是去了美国的白芷。我没有朋友,不需要跟人联系,手机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是因为等白芷,我一直未换过号码。直到后来发疯进精神病院,我都没有换过。我在等白芷啊!没有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白芷就跟这不停在响的铃声一样,让我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两年了,我猛然意识到,我跟那个女生已经两年没联系了。
见我一动不动,从子清从我身上翻出手机,递给我。
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想是有人打错了吧!我想伸手把那不知道停歇的铃声按掉,一旁的从子清却抢先帮我接了起来。
“估计有人找你有事,还是接了吧!”从子清朝我解释道。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我这电话两年都没有响过了,他更不知道,我的号码只有一个人知道,其他人打过来,除了打错绝无其他可能。
“喂!哪位?”从子清自顾自地帮我接通了电话。
我内心想象着电话另一头的那人发现打错电话的窘迫,可是,我突然听到从子清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传入了我的耳朵。
“你是白芷?”从子清问道,然后我听到了敕封翊他们倒抽冷气的声音。
白芷!白芷!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那飘离的魂魄猛地回到身体里,手朝从子清手中的手机抓去。
“白芷!白芷!”
我夺过电话,急切地喊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电话那头传来我熟悉的嗓音,我的心刹那间停跳了好几拍。
“苏然。”她叫我,然后微笑道,“我回来了。”
她说她回来了。
白芷说她回来了。
我顿时感觉心脏激动得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两年了,那个我一直牵挂的在大洋彼岸孤独漂流的女生回来了。
听着那清脆悦耳的笑声,我的眼泪猛地流了下来。
白芷啊!你终于回来了。
我喉咙哽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白芷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苏然,我回来了,我回来向你讨命来了。”
“苏然,我在美国体检时,得知我的身体里残留着堕胎药的成分。苏然,我知道了,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苏然,你儿子长得真好看,我的孩子要是没死,应该比他还大。他睡觉的样子很甜,让人忍不住想要掐死他。”
“苏然,我们算算账吧!一命抵一命!用你儿子赔我儿子吧!”
“苏然……”
电话里传来婴儿凄厉的哭声,我那被一刀刀凌迟的心脏,终于被人狠狠地一刀刺穿。
“不……”我尖叫起来,哭着恳求,“白芷,你放了子沫,我求你……”
“放了你儿子,那我的恨呢?我的儿子呢?苏然……你用什么赔我的儿子!”白芷阴狠地笑着,声音带着哭腔。
“我还,我来还,你要怎样都可以,我只求你放了子沫!我求你!”我早已喊破了喉咙,沙哑地继续哭求道。
我不曾想过,再次见到白芷,她会带给我这么大的惊吓。
我曾经设想过白芷知道真相的反应,但我从未料到,她会抢走我的儿子。因为我根本没有想过,我会这么小就生了子沫。
我一直认为,白芷对我是心软的。直到最后,我们才知道,对于彼此,我们从未心软过。
我们都在给彼此设圈套,她在我的局里,我在她的局里,谁也走不出被玩弄的命运。
(3)
夏末,阴天。
医院天台的风很大,夹杂着雨丝吹在身上,让人感到透心的凉。
“苏然,别抖,会没事的。”
敕封翊扶着双腿虚软的我说道,我抬头看着他清俊而又瘦削的脸,全身的细胞还是忍不住颤抖。
白芷把子沫带到了医院天台,要挟我只能带敕封翊一个人来见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敕封翊就在我身边的,但我知道,想掌控我身边的一切,对于白芷来说并不难。就像她能了解到我生了子沫,又能算准我们离开的时间抱走子沫一样简单。
我想,白芷并不是刚从美国回来的,她应该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她一定是藏在暗处偷偷地观察着我。
这场报复,她一定早就设计好了。
她没让我一个人上来,反而还让我带敕封翊一起来,说明她对敕封翊并没有完全死心。
她无非是想在敕封翊面前揭露我所有的罪行,让敕封翊像当初因为林若彤的事恨她一样地恨我。
然而,这个时候,恨不恨对我早就没了意义。我对敕封翊的那份痴迷,早就在疯狂中慢慢消磨殆尽。
我承认我看到身旁的少年依旧会忍不住心动,可是,我知道这份心动已经没了以往的热切。身心俱疲的我,累得不想也不敢再爱了。
此刻的我,只想救子沫。他只是个无辜的幼小生命,再深的爱与恨都与他无关。
在敕封翊的搀扶下,我终于走到了天台外围的女生面前。
两年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却能改变一个人的外貌甚至性情。
再次见到白芷,她不再是我记忆中那留着短发,皮肤黝黑,身上带着狂烈戾气的少女。如今的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迎风飘扬,发丝上蒙着一层水雾。皮肤比以前白了很多,脸上那张狂的气息不见了,反而多了一抹深沉与阴暗。
“好久不见了,敕封翊!”
白芷瞥了我一眼,将目光疾速地从我身上掠过,落在了一旁的敕封翊身上。眼神一片柔和,像个远归的朋友一样普通地打着招呼。
我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她怀中睡着的婴儿,心高高地悬着,十分不安。
“你回来了!”敕封翊望了白芷一眼,声音干哑地开口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疏离。
白芷笑了,嗓音中带着伤楚。
“我原本以为,你会希望我回来的。不过,听你刚刚的口气,似乎不太期待我回来。”白芷说。
敕封翊不再答话,沉默着。
我内心突然冒起一个想法,希望敕封翊这时候能够激动地说一切白芷爱听的话,让白芷高兴。
这样的话,白芷说不定心情好了,就愿意放了我的子沫了。
人都是自私的,此刻我竟然有种要卖了敕封翊的冲动。
意识到内心的这种想法,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我对敕封翊的爱。原来我对他的爱,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深,遇到紧急关头,还是可以说放就放的。
我不禁思考起自己一直深埋在心中的那份痴恋。我一直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犯下的所有罪,都是因为对敕封翊的爱,都是为了得到沫沫希望的幸福。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我对敕封翊的喜欢早就被恨所覆盖。
沫沫死了,所以我恨黄菡如,才对她做那些可怕的事。至于白芷,林若彤她们,我只是因为内心不甘,不甘她们可以什么都没有失去,却可以享受敕封翊的庇护,而我,失去了沫沫,又被抛弃,当年还惨遭毁容,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是的,是嫉妒!
从沫沫死的那天开始,我对敕封翊的喜欢已经变质了。我只是一味地执著,内心强烈地暗示自己,敕封翊是我的。因为沫沫死了,她希望我幸福,所以敕封翊必须是我的。
就是这种疯狂的暗示,让那份纯洁的感情渐渐染上了黑暗的色彩。
我望着敕封翊精致的侧脸,心里很是平静。原来一旦抛却恨意,我对他的悸动远非我想象的那么深。
“我在美国的日子并不好过。”失神间,白芷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茫然地抬头,对上了那双忧郁的眼眸。
只是那一秒,一个对视,我竟然有些想哭。
我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艰难的生活,把原本一个目光永远犀利的女生变得如此忧伤。
白芷站在天台边,手里抱着我的子沫。她一脸沉静地看着我们,我却觉得她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正在哭泣。
“对不起。”敕封翊朝白芷说道,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白芷笑了,眼里有晶亮的液体在闪烁。
“一句对不起,能抚平多少伤痕?我以为,被人伤害,只要那个人说对不起就会好;我以为,被人误会,只要那个人说对不起就会好;我还以为,被人背叛也只要那个人说对不起就会好。可是,当你们这些曾伤害过我,误会过我,背叛过我的人,满脸真诚,饱怀歉意地一直对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却不会好!我的心很痛!一句对不起,根本就不能弥补所有的伤痛。当我的心被你们重重地、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用刀划上一道道伤口的那一刻起,它就注定不能再恢复到原样。对不起,请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
白芷激动地朝我们含泪道,那声声哽咽,句句刺痛了我的心。
白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在心底呐喊着,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你哭什么?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害的吗?先陷害我殴打林若彤,又害我流产,最后还跟林若彤勾搭在一起,帮她隐瞒真相,一起害我。你现在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流泪!”白芷愤怒地朝我急吼道,身子颤了颤,脚步往后退了一步,人离天台边缘更近了。
身旁的敕封翊,惊愕地看着白芷,最后把目光朝我投射了过来。
“她说的都是真的?”敕封翊用力地拉着我的手求证道,眼里满是不相信。
“是真的!是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曾经不是告诉过你吗?可是你不相信,只当我是在发疯!我早就说了,该进地狱的人是我!”我痛哭着望着敕封翊,不理会他眼里的震惊和伤痛,我用力地挣开被他拉住的手臂,踉跄地朝白芷走近了几步,伸手哀求,“白芷!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对你太残忍,所以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只要你放了子沫!他是无辜的,无辜的啊!”
“无辜?你当初有没有想过我孩子是不是也一样无辜!”白芷突然凄厉地朝我尖喊起来。
我的心剧烈地颤抖着,望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全身的血液顿时都被吓得凝固了。
“不要……我求你不要……”
白芷一手拎起子沫,将他举到了半空中。我顿时脑子一片空白,目光呆滞地望着朝我狞笑的女生,只剩下嘶哑而又无力的哭求。
“白芷!”意识到情况危急的敕封翊,同样惊恐地大叫。
然而白芷像没有听到似的,依旧望着我笑着,身体在风雨中摇摆着,仿佛只要她的手一个抓不稳,子沫就会从高空掉下去。
“苏然,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了头了。曾经我对你也感到愧疚过,不过当我知道是你害死我的孩子时,我的愧疚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苏然,我们谁都没有对彼此心软,一切都是局。我以为你落在了我的局里,却没想到自己也进了你的局。”
白芷说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苏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精神失调,甚至比你还早知道。因为你不知道,你每晚吃完安眠药睡着后,都会出现梦游的情况。我老看到你对着镜子摸自己的脸,然后叫沫沫,最后号啕大哭。等你哭够了,就会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说你初中的事情。你当时说得最多的就是敕封翊的事,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你果然喜欢敕封翊,而且你们还有过那么好的曾经。我嫉妒了,所以我偷偷地把你吃的药换了。我把它换成了致幻药,索性让你彻底地变疯就好了。这样的话,就没人跟我抢敕封翊了。苏然,我以前对你是愧疚的,因为我把你向疯子推进了一步。然而当我到了美国,知道你对我所做的事后,我竟然笑了。原来我们这么的相像,连害人的手法都如出一辙。如果你没生孩子,那我的内心就平衡了。可是你生了,还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儿子。我一直忘不了从我身下流出的血,忘不了我失去的、唯一的孩子……”
白芷望着我缓缓地说着,语调虽慢,让人听得很是心惊胆战。
我从未想到,原来白芷这么恨我。
原来她给我设的局,比我想象的要多。
我想起当初将白芷的补胎药换成堕胎药的感觉,头皮顿时一阵发麻。我不知道,白芷给我换药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一种的感觉,她是否也像被深深扼住了喉咙一般,窒息得难以喘气。
我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白芷,白芷的目光移向了手中的婴儿,眼神突然变得柔柔的。我的心猛地一颤,本以为她愿意放子沫时,就听到她飘远的声音传来。
“苏然,我们玩个游戏吧!”
(4)
“苏然,我们玩个游戏吧!”
白芷突然朝我转过脸来,诡异地笑着。
我满脸的困惑,呆呆地望着白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突然抱着子沫朝楼下跳去。
“苏然!我们来赌赌,谁在地狱的更下一层。”
她说着,然后纵身一跃,带走了我仅剩的依托。
“不要!”
刹那间,我呆站着尖叫起来,眼泪像洪水般决堤,一时之间忘了扑过去。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白芷坠落的瞬间冲到了天台边缘,紧紧地抓住了下落的人。我整个人顿时惊醒过来,两只手死死地拉住敕封翊还未消失在天台边的脚,拼命地拉着。
子沫哭了起来,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哭得声音都哑了。白芷一手抱着他,一手被敕封翊拉着,而敕封翊的腿被我拽着。
我的身体卡在天台边陈旧破损的围栏上,锈迹斑斑的铁栏横在我的肚子间,我的身体因为扛不住手中的重力而不住地往前移去。要不是栏杆遮着,我将会跟白芷他们一起坠下去。我吃力地苦撑着,任由铁片刺着肌肤,在腹部留下数不清的血痕。
“白芷,把孩子先给我,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意识到情况危急的敕封翊朝白芷大喊道。
白芷笑着,却无动于衷。
我拼命地拉着敕封翊渐渐下滑的双腿,手臂发麻,仿佛那已经不是我的。我只知道不能放手,即使小腹鲜血横流,我也要死死地抓住,不能放手!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我在内心哭嚎着,身体又往铁栏外倾了几分。
医院的楼下,突然围满了人,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我们。我看到了被滞留在下面的从子清和李辰他们震惊的样子,再望去,他们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应该是冲上来了。
再坚持一会儿,苏然,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会没事的。
我自我安慰道,身下的敕封翊依旧不停地喊着白芷,白芷的脸上依旧挂着平和的笑,看不到丝毫的恐慌。
“敕封翊,别喊了。没用的,我想死都想疯了。你放松一下,我们来做个问答题。如果你陪我死,我放了这个孩子怎样?”
“白芷!”我惊愕地大喊,眼神掠过敕封翊,他的神情一脸淡漠。
“好,你把孩子给我,我还给苏然,然后……我就陪你一起死。”敕封翊开口朝白芷哄道,脸上一片柔和。
“不要!敕封翊你不要答应他,从子清他们就快上来了,一会儿,只要我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了。我们谁都不会死,不会死啊!”
我的喉咙早就哭哑了,声音微弱得不及周围的风雨声。
“等人来救?苏然,你还是依旧那么傻得可笑。如果我现在把孩子扔下去,你觉得他们来得及救吗?”
白芷冷笑,目光中透着嘲讽。
我怒吼:“我说了,你要报仇对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害子沫?你想要一条命,我还给你!我求你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白芷!”
“我不要你还了,我想死已经很久了。在美国的这段日子,我自杀过好几次了,苏然。我想下地狱,但是我又想找个人陪我,因为我不想再这么寂寞孤单下去。”
“我……”
“我陪你!白芷,你把孩子给我,我陪你!”不等我开口,敕封翊已经抢在我的前面,朝白芷吼道。
我的心被狠狠地撼动了,望着敕封翊急切的表情,我满心怔愕。
他不恨我吗?知道我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他为什么都不恨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不明白!
“我可以放孩子,但不会交给你。敕封翊,我们再来玩个游戏吧!看看苏然,在你跟孩子之间会选择谁!”
白芷笑道,一手突然拎起大哭不止的子沫,朝我嘲讽地一笑,然后……她将孩子朝我的方向丢了过来!
“不……”我绝望地尖叫。
她太残忍,给了我生命中最难做的选择题。
我手抓着敕封翊的腿,眼睁睁地看着子沫朝我飞来,越来越近,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然而,我一伸手,敕封翊就会跟着白芷一起从七层高的医院大楼坠下去。
我来不及等到从子清他们到来,死亡就已经逼向了我们。
“苏然!放手!去接孩子!”
我被敕封翊一脚踢在了胸口,一直死撑的手猛地从敕封翊的双腿分离开来。
我“啊”的一声惨叫,伸手接住了飞来的婴儿。
然而,敕封翊抱着白芷在我的眼皮底下,飞速坠落。
血,满眼都是飞溅的血。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得那么突然,楼下的人还没弄好气垫,敕封翊跟白芷已经坠落在他们的面前。
一地的鲜血……
我紧紧地抱着子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奋力地哭号,喉咙彻底哑掉,我的声音哽咽着再也发不出来。
“苏然,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扭曲的爱。因为我,你们才会变成这样,我却从没有明确地表达过我到底爱谁。最自私的人是我,最该下地狱的人也是我,所以……放手吧!”
坠落前,我听到了敕封翊飘散在风中的话语,我的眼泪又一次掉落下来。
让这场爱变得偏执的是我们,不是他;让爱变成恨的也是我们,不是他;他不该的……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
“啊……”我用尽了仅剩的力气呐喊着,昏暗的天地间响彻着我沙哑而不甘的控诉。
从子清他们终于赶了上来,望着瘫坐在地上抱着子沫又哭又笑的我,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眼泪从我的眼里流出,悲伤带着那一段段暧昧不明的爱恋在风雨中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