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冷的吓人。
哪怕已经把手好好藏在手套里了，米妮也还是觉着外面简直冷的不像话。
她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在村子里时，她甚至时常觉得可能有一些坏小子在背后悄悄嘲笑自己，例如布拉、摩尔多、夫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自己的大鼻头、雀斑脸、还有枯黄发干的头发！
“……”
微胖却又不怎么胖的姑娘受人喜欢，而她却被嘲笑为“猴子妖精”。
白皙而又美丽的姑娘惹人怜爱，而她却被嘲笑为“猴子妖精”。
天真而又活泼的姑娘人人都爱，而她却被嘲笑为“咋咋呼呼的猴子妖精”！
猴子？
所以说，为什么总是猴子？
难道，人家长得真的很像猴子吗？
对此，米妮十分忧郁。就因为这个，她最近吃饭不香、睡觉不好，就连搬出爸爸的名字压别人一头都提不起兴趣。然后，今天被选来在曼铎山等着卖货的是她、她二伯还有她姐夫、她表叔。另外三个都是傻了吧唧还没什么眼界的蠢材，唯有她才是这次售卖的唯一倚靠……唉。
心念及此，米妮不由得哀声连连。
人家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迎来那位属于我的骑士呢？
她焦虑的想来想去，可思考的结果却是越来越焦虑、越来越焦躁——越想，她越觉得是自己的蠢材老爹和废物老妈对不起自己。倘若他们不是生活在村子里，而是镇子上或城里面的非常有身份、非常有地位的大人物，比方说税务官之类的。那自己得多幸福啊……
这般想着，她再次一脸不情愿地按着木牌清点这次带来的货物——三个三角形，三根三角面包；两个X，二十袋米酒；六个长长的既有点儿像圆又有点儿不像的东西……呃，这个应该是，嗯…猪腿？羊腿？
记不清了。为此，她特意一扭身子撅屁股趴在车上，又掀开布帘子扫了几眼：“猪腿。”
好的。
好好记住……猪腿，六只。
***
还记得什么吗？
已经忘记了么……
……
索索依旧是索索。
一路走来，他始终没忘记自己是谁——他是索索，一个灾星，只会为亲近的人带去灾厄。
本以为这次遇到的人与科纳穆的那些人有点儿关系。他本以为，这人是被人派来……被，谁派来？
你还在期望什么？
你还在期待什么？
结果，直到现在你还不满足吗？
还想继续作为灾星，继续伤害那些或许仍爱着你的人们吗？
够了。
……他觉得，已经够了。
他为家人扫墓，任由自己在那荒败的树林中坐着，任由风雪侵袭自己的身体，还任由自己坐在雪地里一声不吭。他什么都不是——和家人在一起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孤独，他什么都不是…背叛了家人、背叛了国家、背离了文明，现在甚至背弃了希望与自己共度一生的美狄亚。他，他啊……
索索·茶·艾尔米。
你还想做什么？
你还能做什么？
唯一剩下的只有他自己。
他现在只剩他自己——独自一个。
没有什么是值得怜惜的。
没有什么是需要带走的。
他和所谓的他家族的传统，他家人的荣耀——即便全部放弃掉，也无所谓。这次离开，他甚至没带上自家的权杖，他甚至连那象征着所谓高贵血脉的、美狄亚颇为在意、要他好好珍藏的权杖都放弃了…呵，哈哈……
……够了。
所以说这一切——够了。
“……”
但他知道自己还得回一趟奥尔马奇兰。
他知道，自己还必须将欧丹的尸体烧成灰，装在坛子里。他必须带她回家。
欧丹，萨尔玛……
她们两个。
我的家人。
“…………”
一想起这些事，心情就会自然而然地阴郁不定。
他害怕。
他害怕在奥尔马奇兰见到西玛，他害怕在奥尔马奇兰见到斯泰因，他害怕在奥尔马奇兰见到城主，他害怕在奥尔马奇兰见到自己的朋友们——他害怕每一个自己喜爱或喜爱自己的人继续被一线捉弄，他甚至担心当自己抵达奥尔马奇兰或黄金城后会在什么地方得知斯泰因或小鬼的死讯。呼…哈哈，哈哈哈……
是笑么？
不像。
是哭泣么？
不是。
已经没什么值得继续执着了——如果小鬼和斯泰因死了，就把他们的坟墓也带回家乡。作为朋友、作为不争气的义兄，让她和他真正成为自己的家人——然后？隐居吧…无论怎么活着都是活着，既然如此，那我、我……我还是，别再继续伤害那些可能会被我伤害到的人们了。
他低垂眼眸。
微笑自他的嘴角浮现。
而在伍德将视线瞥过来的瞬间，他又刻意令自己的笑容璀璨绽放。
“咱们到了。”
是啊。
是啊……
交叉口曾是本朝早期兴建官道时作为连接支援帝国东北诸城打造的工人驻地，这一点在当代已罕有人知，不过索索却曾在奥尔马奇兰的图书馆里找见过类似的段落。具体时间，他记不清了，只知道这里由安巴拉托尔皇帝兴建、米利西总督完善。从家乡往奥尔马奇兰留学的时候，他一直会在踏上大北道前途径交叉口。那儿不是城市、没有城墙……但它的繁华与兴旺，却胜似城市。
而在距交叉口约两天马车行程的地方，在连绵的曲折山路之前，他总会经过这里。
曼铎山。
在平原、丘陵与山峦的相接处，往西、往南望是连绵无际的崇山峻岭，往北、往东看则是一片苍茫悠远的空阔荒原。据说这一带及继续向前的山路非常危险，这里的山民们会在曼铎山售卖物资，但倘若与你同行的人过少或是实力过弱，这些穷鬼倒也不介意用你的钱袋发一笔小财。
毕竟，这一带的卫戍士兵和这里的村民彼此熟识。
只要做的不过分，卫戍军团通常选择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说，他们甚至会在特殊时期脱下军服亲自拦路抢劫。这些是当初各个曾坐过的马车的车夫们说给他听的，可靠性不足，但他所说的越往前走越危险这点……却非常符合实际情况。
下了马，这一带的雪明显没路上的厚，阳光也似乎比之前暖和了几分。
曼铎山是山路之前的最后一块平原。这儿是个大镇，笔直的官道将镇子一分为二，无数简单、质朴的设施依托民房错乱布置在周遭。走进曼铎山，各处都能瞧见象征着各种买卖的旗子或木杆，不过，说是各种……其实这里的酒馆只有一家，装载着各类货物的大板马车、牛车也仅有十数辆。
“他们都是这儿的镇民？”伍德瞪大了眼睛。
他的心思已完全被挑拨起来了。
“不是这儿的。曼铎山似乎什么都不产，但有很多从周边各个村落定时赶来的人，他们会利用这段时间采购、再售卖一些必要的物资。”索索耐心为他解释着。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他姑且相信了这个男人自称为“民俗学者”的说辞。可是，民俗学者这种没听说过的职业当真能赚到钱吗？
“哈，一般都是如此。各地的村民选择哪儿作为统一交换商品的地点，那个地方自然会逐渐兴旺起来。”伍德惊异的将视线扫向各处，男人兴致勃勃、好奇心十足：“这里离东边的乡镇很远，离西边更远。土地贫瘠，人要是聚在一起会难以维持生计，这可以说明这儿为什么只是个大镇……但如果奎法行省将一部分资源投入到商道上，这儿早就该成为城市了。周边地区的村民们，也可以从此依靠官道生活，而无需再仰仗天时、依赖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