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永安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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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盛夏的羌寨

内地的盛夏是草长莺飞、枝繁叶茂的季节,也是昼长、蚊蝇、蝉鸣、汗流浃背的代名词。到羌寨去吧,那里将是另一番风景——

从成都出发,顶多两个小时就可抵达河坝一带的羌寨。但这一带干旱而少雨,四周绿意寥寥,炎热程度不亚于内地。劝君再坚持一段路程,只要上得海拔两千公尺左右的山寨(目前多数已通车),那才算得上真正走到了羌寨。

当你一脚跨上上山的古道,你将漫步于布满山花的石径上。蜿蜒的山径里到处可见凹凸的石块,那是千万年来马蹄、牛蹄、羊蹄烙下的印记。沿途可以靠背歇脚的土墩、石包,往往是背夫换气休息之所。跋涉于幽深的丛林,隐隐可闻涣涣的河水以及婉转的鸟鸣。累了,渴了,伏下身子海喝一阵,丝毫不必担心水质卫生问题。因为这些小溪往往源自冰川,流经虫草、贝母之地,除了清洌甘甜外,就是沁人心脾、夏暑顿消了。登高而望远,层峦叠嶂。陡峭者如利剑出鞘,平缓者如波走平川。岷江静伏于谷底,失去了往日的滔滔,雪隆包在蓝天下发出熠熠的银光,四周的山坡到处荡漾着绿莹莹的青波。捋一把翠绿的青草,随意抚弄几下,手上顿时会染上一层青青的草色来,一股浓郁的山味即刻在指缝间飘溢出来。谁都感觉得到,这大概就是羌寨仅有的嫩绿的夏季。要是在内地,可能相似于暮春三月吧。

清晨的山寨最令人沉醉。当欢快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窗前的柴垛上鸣叫时,你千万不要再沉湎于黎明前的梦香。那是第一串报晓的风铃呀!推开门窗,对着大地伸个腰,周身舒服极了。头上是蓝宝石般的天空,经过一场夜雨,大地愈发凉爽清新。倚栏远眺:地里的庄稼一片葱绿茂盛;玉米刚刚出穗子,挺挺地像杉木的梢头;胡豆已谢了花蕾,肥肥的绿叶将地皮像泼了层厚厚的靛青色;巷子里不时传来鸡鸣狗吠之声,邻里的炊烟也袅袅升腾。

黛色的远山莲花般簇拥在寨子周围,我相信这些山正是隔离喧嚣的一道道篱笆。当一轮金黄色的朝阳缓缓升起,这是上天每天赐予山寨的第一只花环。走在田垄的小道上,晨风送爽,微感清凉。来到花椒林下,繁密而略带浅青色的椒果缀满枝头,沉甸甸地压弯了树身,浓浓的椒味刺鼻而让人有些眩晕。洋芋正忙着开花,雪白或幽蓝的花朵妩媚动人,整片看去,宛若湖海里涌动着千朵万朵粼粼的波光。玉米地里的边边角角长着蓬勃的豆角树,一串串的豆角疯狂而毫无节制地长着,好像挂面般密密匝匝地吊着。田埂上爬满了瓜树,白瓜、金瓜、黄瓜、南瓜们纷纷地将肥笨的身子藏匿在同样肥硕的瓜叶下……

农民们正在地边或野外割草、追肥或打猪草,调皮的小狗在身旁追逐戏耍。坡外的荒地里,骡马忙着吃草,时不时打着响鼻。太阳升高了,气温也渐渐升高了,野外的蟋蟀嘘嘘地鸣唱着。房背蜂房里的蜜蜂密密麻麻地堆集在桶口,嗡嗡的叫声似乎几里地外都听得见。看来,又一个庞大的蜜蜂家族正忙着“分家”。该是打尖休息的时候了,辛劳的人们揩着汗水,披上羊皮褂,坐到地头的阴凉之处,一会儿就有些背皮发凉,赶忙挪到太阳处,充分享受夏日的温暖。

碰上阴雨天气,待在家里让人有些寂寞,那就带上背篼,带上棍子,冒着雨,到森林里去吧。不用说路边的野花、小草何等地楚楚动人,单说那八溜红、菜籽果(当地叫菜籽泡)就可大饱口福。知道八溜红么?它从来不喜欢孤寂、小气,一长,就是一笼一笼、一片一片的。奶头大的红果子漫山遍野都是,只要一成熟,树上红得喘不过气来,连地上的落果也会将人溜倒。八溜红长刺,果微甜,口感纯,可惜果肉较薄。吃上一颗,似乎满嘴都是糙嘎嘎。与八溜红相反,菜籽果就不是这样了。它外形嫩黑,仅有菜籽米大小,但纯甜,口感极佳。一沾上口,就会没完没了,直吃得腹胀打嗝才罢。不过菜籽果也长刺,而且还比八溜红的刺厉害。看来,造物主真聪明,世间大凡美好的东西都有些小障小碍伴着,不让粗心的人儿囫囵吞下。

森林里的空气清纯得似乎可以大口吮吸。地上的小草披着丰沛的露珠,人走过,满脚满腿都是水。蠢笨的画眉呆呆地站在树枝上,对不速之客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惊慌;而狡黠灵动的松鼠在树洞、石隙之间来回飞蹿,不时发出“啾叮”“啾叮”的尖叫声;山鸡三五成群,拖着长尾出没在低矮的灌木丛林间,好奇地投一个石块,“扑嘟嘟”跃起一群,远远地消失在又一片丛林中。可惜捡野鸡蛋的时间已过(一般在端午节前后),我们无法奢望那个收获的季节。不过,也不遗憾,森林里正是捡菌子的时节,何不顺时而动呢?

树根下的土壤松软而肥腴,菌子破土而出,圆滚滚滑溜溜的,多像古寺里探头探脑的小和尚。成熟的菌子伞一样亭亭而立,捡到手头碰都不敢碰一下。菌子的生长似乎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有时半天捡不到几朵,碰上好运气,你会遇上一大摊一条沟的菌子,一会儿工夫可能就是一两背篼。微黄圆润者是杉木菌,芊芊茬茬者是刷把菌,猩红如冠者叫鸡冠菌。其他诸如青□菌、杨柳菌、海椒菌、鸡儿菌、荞子菌、麦子菌之类,它们的名称来历或关乎生长地,或关乎它的形状颜色而已。

背着满满的山菌回家,你自然会有收获感,自然不会感到疲倦与乏味。带着好心情,煮上老腊肉,烧上几个馍,炒山菌,拌酸菜,再来一碗本地烤酒(或瓦缸酒或蒸蒸饭酒),美美地吃着喝着,你会觉得简陋寒酸吗?盖上被子,甜甜地睡上一觉,你会觉得虚浪此行吗?

当然,羌寨的盛夏也有所短。那就是它没有内地那么炎热,没有都市那么噪闹,更没有九寨黄龙那么招人耳目。它只有淳朴、诚厚的山民,它只有清凉、幽静、单纯、温馨的山野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