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春在云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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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门牌

周末,没有多少事情,就捡起了闲置很久的刻刀,只想为自己的小屋弄个门牌或堂印而已。

石沫嚓嚓,刀声抑扬。挑、飞、冲、切间大样已出,把玩推敲中,竟然思绪含幽、神逸旁出,不由得飘向了遥远的畅翔。

结绳以记事,仓颉而造字,无疑,为古人生产生活启开了智慧的大门。而文明一旦嵌入了文化或艺术的元素,方便实用就会与美轮美奂相牵挽,成为滔滔的江河中一道亘古不息的亮丽风景。

踏歌于时空隧道的跌宕起伏,回眸于古往今来的汗牛充栋,一书一章无不凝聚着博采众长、腹中有酿、提腕挥就、反复推敲,乃至“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艰辛。

而,构成句段篇章的文字,则因时代的变迁或大众的习俗,却逐渐形成了篆、隶、楷、行、草等类别体系。向来著书如做人,古今立字有空灵。因为书家的个性禀赋,人们的欣赏垂侧,在漫长的书学修炼陶冶中,颜、赵、柳、欧、魏等名家大腕异峰兀出、脉络自成,就像一座座高耸的峭壁屹立于后人的面前,成为集考古鉴定、文学创作、美学欣赏、装裱临摹、艺术评论、碑刻帖学于一身的系统学问,或内容丰富、含蕴深邃的艺术门类。

荣耀着文房四宝的锦绣灿烂,漫步于今古书学传承的艺术长廊,人们或许就会发现,文字用纸张来做载体大概也只能时光有限。而多少曾经的帝王将相、文人骚客却梦寐以求着,让思想蔓延千秋,叫功德高罩万世。

于是,一代又一代的追求,自觉不自觉地传递着树碑立传的不二时尚。也正是基于此,许多流存至今的墨宝遗迹,无一不是运笔而成,以刀为奏、雕石成碑,惶惶然传之于斯。从另一个角度成就了“秦篆汉隶魏摩崖,南北墓志唐书家;岳飞的墨迹势磅礴,明清的丹墨在书画”。

仰观独领风骚于时代的承续,聆闻巍然矗立而如雷贯耳的驰名,那些一笔一画、一刀一凿书写出来的文字,尽管如腾蛇升空,龙飞凤舞,云萦波里,翼马飞跃,不断地给人以美的陶冶、巨大的视觉冲击以及回荡千古的响亮。

而,隐含于其后的许多故事,总是荡涤着蝇营狗苟、巧取做作、借事喻人,或者见诸某种穿衣戴帽的两面张扬。倒是,临尽一池秋水、摹遍千番俊秀的“平易笃实”与“勤勉守恒”,虽然一直表露着“拙诚含混”的克己不懈和朴以载纯,却不停地表征着一个类似攀缘于陡峭之上的旅者,用跋涉的腿与脚去超越自己,追求价值,坚忍明强,放浪形骸,珍惜时光,恭良谦让。

其实,用不着说什么,很多事情去做就已足够了。尽管法国人蒙田曾经说过“生的本质在于死”,但是,罗素说的更加具体和直白:“三种单纯而极其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对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寻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虽然不能完全苟同他们的说辞,但其中丝丝缕缕的透彻还是值得深思的。

不能不看到,时光在飞驰,人生犹逝川,过去的历历在目,未来的稍纵即去。而要做的事事不易、件件劳心,有多少能说清楚讲明白?自己的路毕竟自己心中有数,还是如但丁所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子曰:“四十而不惑”,有多少事情还能看不清楚弄不明白?!与其和朱子清一道凄厉地慨叹时间的“匆匆”,不如用行动共李大钊珍惜“今”天。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相信真正的大家是不需要用嘴的锋利来浪费宝贵的时光和精力的。

记得培根说过“求知可以改进人的天性”。相对于一个平凡的个体,可以不去追逐大师般的超人或卓越,但却不能停止人生的脚步。应该说,真正凡俗的生活往往都蕴含着对艺术和学问的追求,永远凯旋着旷无止境的渴望与热切。

仰止于深邃无限的蓝天,唯一不能的就是去慢怠已经昂首开涉的路。融书法和雕刻于一体的,是源远流长了三千多年的篆刻艺术。方寸之间,藏朱纳白;微妙毫厘,行疏布密;一点丹沙红,恍然风景出;看似抱残守缺,其实返璞归真。当你耕耘其中的时候,或许就像黄牛一般重复着某种机械的动作。

但是,每当追求的艰辛曲折与殚精竭虑以艺术的慨然馈报去把审视的眼睛投放于纷纷而来的欣赏时,内心的满足就会加倍地彰显着深厚的积淀和透彻的洞达,让会然显现的微笑掩蔽曾经的嘲闹与喧哗。不可否认,美,往往来源于自我的颠覆;而不懈的求知精神,却强化了隐逸于执著后面的深刻。

进入一种境界,就会达到忘我;升华一腔热情,就能衍生力量。正如散木先生所云:“艺术不求用,而常用之始;需要迫于用,而遂极用之衍。”那些站在大海边的树木又怎能理解游弋在水中的鱼儿呢?!

看着磨了又磨的刻刀,瞅瞅跃然鲜明的印痕,一次对一次的超越,不断地螺旋着扩大了的轨迹。不难想象,一个直径的长短,常常规定着圆周的大小。而众多行走于其上的脚步,有的只看到了延长的直径,有的却在感受着圆周外更多的未知。生命,总是被享受与被探索切割着不同的轨道。

一直喜欢东山魁夷的《听泉》,常常羡慕着“鸟儿在清泉旁歇歇翅膀,养养精神,倾听泉水絮语”的美妙景象。后来,从他的《青青世界》中,才知道这个清泉附近还有一块“青色的岩石”,“泉水旁开着一朵高高的青色的花”。也才知道“青”,是德国浪漫派、法国象征派最具意义的颜色。但是,至今却还弄不清楚中国的白底青花瓷器,到底属于什么派别?

不太明白色彩衍生的学问,但却一直徜徉于其中的许多感受。鲜艳的红与洁净的白,一旦通过线条的纹理粗细与画面的断续斑驳,就可以构成某种变化耐看的古典或自由随意的诗篇;澎湃于心中的激越,不会酝酿出匆忙局促的脉搏,却能够飘逸着恬静的迸发与舒缓的洒脱,去释放蕴蓄很久的斟酌或空灵而来的领悟。

其实,很多情况下每一件作品都凝藏着微妙的顿悟和寄予,或者记载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透过“蔼然仁厚、彬彬有礼的气息”,传递着“恭而敬之的态度”。这,可能就是表达的主体性写真和艺术的根脉之所系吧。

推开窗户,一缕清新扑面而来。夏日的眼前,早已撑起了浓郁墨绿的大伞。树冠上,沙燕翻飞,恍如道道灰色的闪电,把炎热的天空撕开一道道稍纵即逝的口子;阴凉中,凤蝶翩翩,鸟鹊盘旋,一个个远行的身影停却了焦灼的赶路,叽叽喳喳地沟通着飞翔的感悟。

偶尔,微风轻摇,杨柳婆娑,把凝视的目光从苍然中唤醒,叫沉醉于思辨的心絮,从跋涉的遥远邀回现实的身边,那种梳理于繁琐之上的清晰和坚定,此刻已经绽开了轻松会心的微笑。

神奇的大自然,通过运转于四季的交替和时光的锈蚀,变幻着千奇百怪的鬼斧神工或蜿蜒蹉跎。既然,注定了要经历沙漠的烘烤,那么就不要拒绝尘埃的鞭策。

虽然“不毛之地”、“残酷无情”等令人惊悚的词语一直漫卷着遮天蔽日的席地而来或横空出世,但不懈的骆驼从来就不理会这些,总是舟船般地行走着劈荆斩棘的辉煌与长烟直入的壮丽。

睿智的纪德以文学的触角、哲学的观照思索着,并一反人们对戈壁荒漠的讨厌和憎恶,从“最小的尘粒”看出了“微笑的空间”以及“宇宙的整体”。不是嘛,裸露的飞扬确实茫茫于一望无际的赤诚,叫横亘于沙丘之上的流动一个紧跟一个,川流不息地映写出孜孜不倦、永不停歇的风景。不远处,胡杨树依然书写着生命不可摧折的坚强。

推敲一段文字,消耗的只是内在的感悟;雕刻一块石头,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沉积。可是,当文化的魅力,赋予人内心的洞悟与弘扬以后,自然天成的力量,就会让颇具匠心的构思俯首于不事雕琢的相遇或机缘。

因此,一有闲暇就经常到附近的奇石馆、文化公园或其他景观处转悠,那里有许多天道自然的造就。比如:成双结对的神龟、人之初始的再现、某种文字的肖像、一种传说的附着等等。于是,“形似”“、神似”等字眼常常扑入脑际,并且叫人不能不联想到,是大自然钟情于人类的文化,还是智慧独具的文化在点石成金?!

看来,文化的追求与自然的辩证,总是在对一种现象或事物的解读中升华其高程的。主观的东西常常客观着新的主观,就如人化的自然不时地左右着主观的螺旋一样。因此,是生命就必须努力进取。

“DMCL”,一个不很雅致的名字,但却喜欢,是为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