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找不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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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别人的血洗不净自己的手

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丁玲写给周扬的所谓“悔罪书”,其中的一些话让我百感交集。这里我们暂且不论丁的功过是非,也不谈她为人怎么怎么样,仅此一篇“悔罪书”,便让我们看到了那个非常时期的人性变异。

丁玲的书写是不是发自肺腑,抑或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于此暂且不表。单就书面上的白纸黑字,也可谓是“改造好了的人”。譬如她写道:“我一定老老实实听党的话,服从领导,做党的驯服工具,为革命,为无产阶级埋头工作,奋斗到底。”那么丁是不是由此就可以“咸鱼翻身”了?情况没那么简单。这篇“悔罪书”是写于1963年9月的,到了1970年的4月,丁再次被关进监狱,直到1975年出狱。因为丁而受到株连的人,要么被开除党籍、流放边疆,要么被劳动改造、从文坛消失,总之,那个群体便成为文学思想史上的匿名失踪群体了。

其实,丁玲多被诟病的,是她在挨整之后的所作所为,也就是重返文坛之后。一个“怕”字当头,然后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敢承担害怕牵扯,几近成为一个我们十分陌生的人。那个试图保留文艺底色、不时冒出反叛念头的丁玲,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深处,一个新的“驯服工具”便这样悄然诞生。面对正义,即便谎言的力量暂时领先,她也会毫无愧色地站到谎言一边;需要发声,即便心中涌动的是至真的东西,也会出现令人瞠目结舌的窘境,有时候还言之凿凿。阿伦特谓之以“平庸的恶”之场景,在我们的不经意间便悄然登场了。

有人说,丁玲是真正“悟”出来了。好一个“悟”字!从文坛那时期的宗派主义斗争中,也真是看到了太多的“悟”出来了的人,不过,人家要比她丁玲更早更透。譬如康濯,还有韦君宜等,在我们这些普罗大众眼里,他们可都是崇尚气节、深受爱戴的文艺大家,但在那个特定的社会环境中,他们的作为非但让我们匪夷所思,甚至更多时候让我们震惊。譬如唯唯诺诺、曲意逢迎的事,甚至抛却良知、落井下石、信口雌黄的事,都在他们身上真实地体现了出来。更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因为这样而逃过一劫,譬如韦君宜同样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被下放农村。

时至今日,如果我们再没有对这种特定社会环境下人性变异的思考,或者津津乐道于此,甚至视为处世圭臬而极尽效仿,拿别人的血洗自己手的事情,便照样会堂而皇之地粉墨登场。那些我们早已不齿的,被喻为“会议室政治”的事件,也或会不以我们的意志而轮番上演。这些看似危言耸听的话,应该成为培植我们忧患意识的酵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