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吱声,转身就走。
“我可是有案子的!”袁莉忽然在我背后吼了一声。
我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这个女人。
山涧惊涛拍岸,不知哪里的光,映照着这个女人的脸,披头散发的狼狈里,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射过来。
“我杀了窦明,再去找警察过来支援,不是自投罗网吗?”她口里喃喃。
我犹豫了下:“你的案子,我可以替你……”话说到半截,忽然戛然而止,因为她正勾起唇角,说不尽的冷嘲。
万丈深渊轰鸣而过,铁索桥在白雾里抖擞着,发出哗啦的响动,像是示威,又像催促。
“你若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帮你,沈哥。”袁莉咽了口唾沫。
“说。”
“冷姐……如何成为鬼女的?村里人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中了别人的计,拆了避雷针的雷管,害死了村里的人,村人要把冷姐做祭品。”
“你去能救她出来吗?这么多人呢。”
“不能也要救。”
袁莉听了这话,不说话了,怔怔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这张脸刻在心里一样,忽然用手捋了捋自己的乱发,笑:“沈哥,能抱抱我吗?”
我一怔,皱眉,什么时候了?
“能吗?”她执意地重复。
我犹豫了下,只得走过去,俯下身来,抱住她。
她身上湿淋淋的,浓重的汗味混合着女人的香水味,还有长久不洗澡的酸味,很复杂,可是让我想起了临别前冷萱俯下来的样子……
我闭上眼,用力抱了抱她:“拜托了,袁莉。”
“如果救不出来,你会怎样?”袁莉轻轻道。
“一起死!”
袁莉一下抬起了头,眼睛射出极亮的光芒来,很快浮出一层氤氲的水汽,水光潋滟的颤抖着,一字一句道:“一起死?”
“是。”我平静地重复。
“好,我知道了。”袁莉眼泪蜿蜒而下,咧了咧嘴:“好羡慕。”
我不答,快步向铁索桥走去,暗夜里的铁索桥,像是通往地狱之路的铁链,摇摇晃晃地悬挂在空中,人走在上面,只是摇曳,一步步踏着木板,走到了尽头,再回头,见袁莉正在桥那边看着我,抱着窦明的骨灰盒。
月光映照那张脸,呆呆的,蜿蜒的泪痕还在,但是已经不哭了。
我转过身,向那火光走去。
我回来救你了,我的公主!
夜风,小雨,微明
我沿着山路向村头的祠堂走去,没有跑,因为怕被他们发现——来之前水稻田的脚印,我没有擦去,是引得他们去追,而现在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沿着山路向上走,又转了弯向下,从山林这边穿过,慢慢接近祠堂这边。
祠堂门口火光冲天,一群人围着正吵嚷着什么。
祠堂的台阶上,一个雄壮的男人正把冷萱拉着背后,拿着柴刀对着众人,正是李逵。
台阶下,是举着火把的村民,村长则站在不远处,正与陈会计几个村干部说着什么,我快步向村长这边靠了靠,听有人在汇报:“那个警察和那个记者都跑了。”
“快追,分三路,有一路抄近道从铁索桥那边走,他们一定去找人,一定在他们下山之前,抓住他们!”村长厉声道。
几个人听了这话,带着十几个人向铁索桥那边跑去。
村长见他们走了,背着手往山这边看了看,我紧张地转身,靠着眼前的白杨树,让自己的身子与这棵树沿成一线。
细雨刮过,凉凉地渗入衣领里,耳边尽是静谧的沙沙。
“村长,村长,你看二柱啊,他死活不让我们进祠堂。”有人在喊。
我忍不住探头,见李逵站在祠堂门口,用柴刀指着众人,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横在祠堂门口,吼着:“谁若是敢进来,我劈死谁!”
“二柱你这是做什么?村长也说这女人是鬼女!“
“我不管你们叫她什么,我知道她会是俺女人,你们敢动她,我就跟你们拼命!”李逵猛地在地上吐着唾沫,挥舞柴刀在空中比划。
火光把他周身的肌肉映照得雪亮,在那满是肌肉的脸上,身上,映出五彩斑斓的影儿,那双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柴刀一下下地挥动着,逼退着众人……
这个单纯而凶蛮的男人。
冷萱正被李逵藏在身后,绑着手,靠着祠堂的门,没有蹲下,也没坐下,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火光熊熊,如此喧嚣的人间,她也只是淡淡的看着。
“二柱。’就在李逵发飙的时候,村长背着手扬着脸,隔着人群喊了一声。
人群一下像水一般分开来,给村长让出一条道来。
村长微微点头,“踢哒踢哒“着草鞋,走向了儿子,在台阶上站住,仰起脸。
李逵见父亲过来,终于停止了挥舞,低头看着父亲,喊了一声:“爹。”
村长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动了动嘴唇:“进祠堂,有话跟你说。”说着,大踏步走向了祠堂的门。
李逵见爹进了祠堂,手中的刀动了动,可也只是动了动,他回头看着冷萱,见冷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并不看他,气得咬牙,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又回头拿刀指着众人:“你们别动,若是动了,回来劈死你们,我二柱可不是软货!”
众人听了这话,默不作声。
李逵踏步进了祠堂。
我见众人那畏惧的架势,冷姐暂时应该没危险,便猫着腰,沿着山路向祠堂后蹿去。
祠堂就盖在山路的下坡上,从山路下去,顺着岩壁,正好能爬到祠堂的屋顶,我抓住屋檐上的木钩子,一点点爬上了柱子,挖了块瓦盖,从缝隙里瞄。
村长与李逵此时已经到了祠堂神像的后间,村长背着身子,站在那里看梨花的神像,李逵则闷闷地进来,喊了一声“爹”,还没等村长说话,就又道:“这事您甭劝我,总而言之,让谁做鬼女都行,她不行,她是俺女人。”
村长也不反驳,只静静地盯着那神像,忽然回头道:“二柱,你今年多大了?爹老糊涂了,都忘记了。”
“二十五了。”李逵闷声道。
“二十五。”村长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感慨,“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性子。”
李逵没想到村长这么说,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村长。
“看着女人好看,就爱了,不管不顾,想要她,喜欢她,对吧?可是女人的喜欢总是一时的。”村长眯起眼,似乎回忆起了自己的峥嵘岁月道:“你若是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这样的女人会有更多,更好,这些年咱们村里手里转过的女人,有多少?你记得吧?”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