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去,见是卖房子的广告,“还你一个温馨的家”之类的。
“我记得有这个,当天晚上闪着灯,所以这个别墅的摸样特别清晰,上面写着万树房地产,应该就是这里。”苏玲喃喃道。
听了这话,我停了车,一起爬上铁轨。
桥上的铁轨在太阳底下晒得发亮,因为是刚铺成不久,一切都是崭新的,便是因为崭新的,除了空气里刮进来的尘灰,什么也没有,不用仔细去看,打眼瞧去,也什么见不到,不过我还是顺着铁轨走了一圈,然而什么痕迹都没有,不要说尸体,连血迹也没有。
“看来很难找到了。”我睃着苏玲。
苏玲抿了抿嘴,在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弯着腰仔细一点点搜索,最后忽然站起来,泄气地道:“也许真的看错了。”说完,回头对我抱歉:“真不起,沈警官,连累你了,讲真,那一百万一定要我来出。”
我沉吟了下,感觉已经不早了,道:“我先送你回家,慢慢找,先别泄气,那个血痕还没查出线索来呢。”
苏玲点了点头,可是依然不免沮丧,钻进了车里,靠着车座,闭上了眼。
我问了问她家的小区,开着车进了市里,正要问她家的方向,她忽然闷闷开口:“就在这个街口停下就成。”
我徐徐在路口停车。
苏玲推开门,忽然回头对着我笑:“想不被世界改变,总要做很多次傻瓜的,我还是坚持认为自己没看错,四号车厢里确实有一个男人杀死了一个女人。”说着,耸了耸肩:“说我傻,说我疯,我也不在乎,我要坚持自己的东西。”
我安慰:“也许现在还没发现证据。”
苏玲听了这话,嘴角微弯,忽然对着座位努了努嘴:“沈警官竟然一直记不得我,其实很好猜呢,座位上的东西,是我送你的礼物,谢谢你没把我当傻瓜,当神经病,谢谢你承担了这份信任,明天见。”说完,推门而去。
我听说有礼物,回头看着后排座位上摊着一本书。
拿过来一看,终于恍然。
怪不得苏玲介绍名字的时候,会专注地盯着我许久,原来是她!——名女人,名作家,还是慈善家,经常上电视做特邀嘉宾,是某个婚姻节目的专家主持,写过超级畅销的心灵鸡汤《你的婚姻为什么不幸福》……
原来是很厉害很优秀也很善良的美女作家呐!
电视新闻经常见她,据说经常免费帮助被男人抛弃的女子,被粉丝们称为“婚姻天使”“爱心大使”之类。
按理来说,她可是名人了,可我竟然没认出来?!
哦,对了,她上电视是摘了眼镜画过妆的,现实里素面朝天,又戴着黑边眼镜,因此连冷姐竟然没想到是她!
我低头翻着她的书,书封面的第一页,是苏玲与丈夫马涛相拥的合照,马涛据说是家资过亿的高富帅,从照片上看,也是极为帅气英俊的男人,站在秀雅知性的苏玲身后十分相配,两个人笑得甜甜的,下面一行字——“读过这本书,你会像我们一样幸福……”
像我们一样幸福……
我正要认真看看,手机响了,小张的:“喂,沈哥?沈哥,沈哥。”
“有屁快放,你叫魂呢。”我把书往后座一扔,发动车子。
“有人要跟你通话。”小张不像平日里那种嬉皮笑脸的,有些紧张。
“谁?”我的心一跳。
正说着,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沈……”
这声音让我恍惚了一下,终于认出来,是表姐林青的丈夫高明,也是我在警队的师兄,后来因为腿伤去了机关工作。
“什么事?师兄?”我熄了火,停下了车,师兄从前对我非常照顾,那次腿伤也是因为为了救我们,人憨厚老实,跟我表姐的婚事也是我介绍认识的。
“阿青失踪了。”高明声音嘶哑,带着深切的疲惫,还有一种受到重大打击之后的茫然:“不见了,小沈,我找不到她了。”
我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缩成了一团,人却还镇定,只问:“什么时候?失踪几天了?你何时发现她失踪的?有没有离家出走的痕迹?”
高明却不答了。手机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是信号不好,我用力晃了晃,忽听里面小张的声音道:“沈哥?你在听吗?高师兄现在有点懵,我刚才问过他了,说是昨天一夜没回来,带走了一些随身用具,好像是离家出走,不过没看到书信。”
我蹙起眉。
小张见我不支声,补充道:“沈哥别急,一会儿过来再认真问问这位,说不定是夫妻吵架,老婆一时赌气藏起来也是有的。”
“我知道。”我茫茫地说了一句,挂了手机。·开车向警局驶去,心里却像是恍惚地掉入了井里,有种四处不着地的不安。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竟然是母亲的。
“妈。”我刚说了一句,便听母亲急急道:“阿青不见了,你知道吧?不见了,怎么搞得,她没告诉你吗?”
“没啊。”我摇头,表姐一时是我们家里头的偶像人物,优秀绝伦的高材生,智力超群,长得漂亮,人品靠谱,好姑娘好女儿好妻子,谁想她会出问题?
“是不是被人绑了?需要多少钱呐?你知道劫匪的名字吗?”老妈急吼吼地问:“不行咱们家可以接济一下,阿青这孩子多好,从小就乖,跟你感情也好……”
“好了,妈,放心,我一定找到表姐,现在正去警局呢。”我忙堵住母亲的唠叨。
老妈终于打住,只一句话:“一定要找到你表姐!”
我挂上电话的时候,缓了缓心情,又开始开车,车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欢声笑语的,可是仿佛隔着万丈红尘的人间,怎么也趟不过去,人就是这样的自私,办苏玲的案子,我可以当做身外之事的工作,然而牵扯到自己亲人,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
我咬了咬嘴唇,加快了车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泼墨似得染了霞光,透着刻骨的凉意向我涌来,开着车向前驶去,无端的前方,像是四面不见底的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