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去,见那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蓝格子的毛呢裙子,白净娴静,脸色惨淡,面上带着苦涩的笑:“他们年纪都大了,我去比较合适。”
我看向了王队,王队低声介绍道:“这是胡一刀从前的恋人。”
“打感情牌未必是好法子。”我皱着眉道:“胡一刀这种人很绝情的,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而且弄不好,又会出人命的,要不要再给陈主任打电话……”
“先服从命令,小沈。”王队拍着我的肩头:“试试,说不定能行。”
我“嗯”了一声,叹了口气。
一个队员跑过来,给那女子穿上防弹衣,我们一起向车这边走来。
“我要看看我儿子!”
我们刚刚到车门,胡母忽然推开小儿子,疯狂地向这边跑来,因为跑得太快,“啪嗒”一下,扑倒在地上,却又爬了起来,向这边趔趄着跑。
那女子忙跑回去,把老太太搀了起来,两人一老一小走到近前。
“我看看我儿子。”老太太脸上都灰尘,抓住我的胳膊,喃喃道:“我知道他什么下场,我看看他,活着的他,警察同志,他以前不这样来着……”
尽管我心中痛恨胡一刀,可是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也是一声叹息,扶着两人上了车。
……
“儿啊,你快放下枪吧,警察不会杀你的,你这是做什么孽啊。”
胡母见到门口的胡一刀,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哭道:“你别杀人啦,要杀我就杀我吧,呜呜呜。”
胡一刀脸色铁青,眼皮突突直跳,却不看胡母,只把她推给劫匪,转身走到司机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用枪挡着自己的额头,许久,抬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也来了?”他笑眯眯地看着那女子。
“来了。”女子面无表情地点头。
“你不是结婚了吗?”胡一刀眯起眼道:“你结婚的时候,我没时间去,真是对不起,亲爱的杨晓。”
女子听到他说到“亲爱的杨晓”,眼中忽然涌出一层水光,语气却依然平静淡然道:“您这么忙,不敢劳您大驾。”
胡一刀听了这话,忽然“吃吃”笑了,这笑声跟刚才戏弄我的笑容是一样的,可是我总觉得多了一份别样的东西。
杨晓怔怔地看着胡一刀,又环视着周围,忽然歪着头问道:“胡远,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胡一刀扬了扬眉:“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你被警校开除了,就去当土匪吗?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女子一直摇头:“哪怕教官他……”
“别提教官。”胡一刀猛地窜起来,拿枪抵住杨晓的额头,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我就站在杨晓的旁边,看着忽然暴躁如狂的胡一刀,心中一动。
“小远,晓晓,你们别吵了,快劝他别作孽了,呜呜呜,警察在这里,让警察答应啊。”胡母甩开那两个劫匪,抓住胡一刀,大哭道:“你回家吧,小远,你这是咋的了?你从前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上学的时候,年年都是优秀啊,你这是咋的了……”
人质见到这种情形,也起了骚动,有的站起来,有的向这边走动,似乎打算趁乱逃命。
“轰——”
一个男性人质应声倒下,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车里,大家忽然静了下来。
“第五个。”胡一刀淡淡的声音传来。
“让她们滚,否则我现在就大开杀戒!”胡一刀把枪口随意对准了座位上的一名人质,对我扬了扬头道:“我知道你做不了主,沈渊你也给我滚下去,半个小时后,老大不来,我开杀!”
“小远——”胡母也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一”胡一刀开口数数。
我咬了咬牙,对杨晓低声道:“他疯了,帮我把老太太弄出去。”
杨晓似乎没有听见,只怔怔地看着胡一刀。
我不再多说多说,抓着胡母,想把老太太强行架出去,胡母却像是铁了心一般,死命抓住车把手“让我再看看儿子啊,小远,你别作孽了,别作孽了……”
我一听,真的急了,这声声哀嚎,会强烈地刺激胡一刀的情绪,从而成为人质催命符的!
“我来吧。”杨晓忽然一甩头,抓住老太太一只手,两人一起使劲,连拖带拽,把近乎瘫痪的胡母拖下了车。
胡母依然不肯放开,一声声地叫着“小远,小远……”
车门“哗啦啦“关闭,把整个世界都关了进去。
等我们拖着胡母回到了指挥部,胡母还在哭,虽然声音小了些,却越发撕心裂肺,旁边的胡父老泪纵横,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头栽倒在地,被大夫抬进了救护车,胡母见丈夫心脏病发作,也顾不得哭了,跟着上了救护车。
少年见父母都上了车,也跟着上车,忽然想起来什么,下了车跑到我跟前。
“警察哥。”少年用手抹了一把脸,垂着头,让头发挡着脸道:“你枪毙他之前,跟他说,我不会认他这个哥哥,他再疼我,也是个坏蛋!”说到最后,忽然呜咽起来,转身逃走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闷闷的,也不知哪里不好,找个地方解了下手,刚出来正要找根烟抽,忽见横斜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沈警官,刚才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一下吗?”正是那个电视台的记者林凤。
我皱着眉道:“张队的话你没听见,你去采访钱专家吧,我这里不方便。”
“哎呀呀,别急嘛。”林凤微微一笑,掏出烟盒,替我把烟点了,俯下来闻了闻道:“这烟味道不好。”
她动作很轻微,那张白皙的脸擦着我一闪而过,在很近的地方,一双妩媚的眼睛瞟着我,那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股魅惑的香水味向我袭来,那只手顺着我的胳膊捏了捏我。
柔软的触感,就像是那个小女孩。
“小沈,给点料嘛。”她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因为声音很低,倒也没人发现太异样。
我看着她的脸,想着车里那些绝望的眼睛,忽然一句话也不想说,转身向指挥部走去。
必须,必须有一个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