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在通往邻市的国道上，我和陆佳谁也没说话。国道两旁都是胡杨树，飞絮像是疯了一般扑了进来，车里像是在下雪，陆佳就坐在后排，盯着车前镜里的我。
“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她开口。
我没作声，眼前一直浮现着冷姐的脸，没有表情，可也没有激动。
“没关系。”我轻轻道：“那个替身方媛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找到她？”
陆佳摸了摸脸，修长的手指在光影下闪烁着——没有戴戒指：“方媛小时候，我们还认识呢，好像时候初中同学。”
“哦？”
“我不是这个城市的，我跟方媛是一个城市的，我只知道她出身富家，家里是开公司的，跟我这种普通家庭的孩子多少有些不一样。”陆佳嘴角浮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怎么不一样？”我问。
陆佳耸了耸肩道：“她妈是自杀的。”
我眯眸：“心理变态？”
“算是吧，据说她妈妈因为她爸富了之后，不停找小三小四，气愤之下，自杀了，他爸很后悔，也就没再给她找继母，可是依然很风流，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有钱没爱的环境里，所以养成了古怪的性格。”陆佳道。
我盯着车前镜里的陆佳，那张脸不是从前的哀婉，而是带着些许沧桑，也许，是同情。
“然后呢？”我问。
“后来高中大学就失去了联系了，不过大体还是了解她的，怎么说呢，她是那种比较虚的人，我比较现实，毕业之后，我们找到了同样的工作，当时这个影视公司招聘，我们都来了，也都被看中了，当时认出是初中同学，还说在同一起点，一起要加油呢，不过……”
“不过？”
“不过……”
陆佳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道：“我能受得了苦，她不行，毕竟生活太优越了，而且脾气比较倔强清高，不愿意遵守规则，人情世故也不行，跟王导是完全不对付，所以最后王导选了我，她气愤之下辞职了。”
“她那么有钱，怎么选择做演员来的？”我问。
“她爸本来安排她去自己的公司上班，她却不肯，我说了，她性子有点古怪，说白了，就是大小姐脾气，有些任性，什么都爱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不过不是坏人，就是有点……怎么说呢，不切实际，我跟她一直不怎么熟悉，就是这个原因，她……的奇怪，我有些理解不了，我是俗人呐。”
说着，陆佳忽然笑了笑，靠在沙发上，抱着胸闭上眼，神态有些疲惫。
“那么她怎么又是当了你的替身的？”我问。
“后来她爸去世了，遗产留给她了，她不善于经营产业，所以把公司卖了，然后也不知道搞什么，大概是结过一次婚，很快离婚了，然后到处旅游，坐吃山空，渐渐就穷了，等我已经拼到一线的时候，她已经很是落魄了，我那个时候偶尔知道她的处境，就联系她，想给她一个工作机会，恰好公司找替身，就让她来了，公司倒是愿意要，因为她长得还行，比较容易扮我，而且……大家说她演技还行。”
陆佳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王导还说她呢，说她演技比我强，性情中人，比较容易投入状态吧，不过还是那种臭脾气，有次顶撞王导，又被王导从中作梗解雇了，所以……”
“所以很可能这就是杀人动机？”我问。
“是啊，在这不久前，她曾经打电话说会再次来找我，不过原因没说。”陆佳把头靠着座位，叹了口气道：“你想啊，沈警官，如果一个人处处为难你，两次都被一个人刷下去，怀恨在心是难免的，而且我混得比她好得多，她难免嫉妒在心，若是一个人疯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你晓得，如果那两个场工没说谎的话，应该是她吧。”
我“嗯”了一声，问：“我们怎么找到她？”
陆佳摇头，看向了窗外：“我不知道，沈警官，她是个怪人，讲真，我怀疑她有点神经病那种，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杀了王导泄愤之后，为什么抓起小兰来，又为啥逼着我们找她，我也是一头雾水。”
她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加快行驶，这里跟C市不远，不到半天的功夫，已经到了市内，陆佳建议找方媛从前的家，但是等我们去的时候，那房子早已拆了，周围人都是陌生人，根本不认识方家。
“怎么办？”我回头问。
陆佳蹙着眉，盯着手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一直没来消息……”
“那先住下吧。”我见天色已经晚了，开车准备找个酒店住下，却见陆佳打了个手势道：“我不方便露面的，沈警官，要不……你这里有熟人吗？”
“没有。”我笑道：“我在这里可算是人生地不熟，你呢？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陆佳咬着嘴唇：“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回家，记者都在我家门口等着呢……”
“那如果你不嫌弃，先在车里过夜？”我试探地问。
陆佳眼睛眨了眨眼，眸光微闪，嘴角笑道：“我对沈警官是放心的……”
我却没心思开这种玩笑，这次豁出去跑出来，小张要恨死自己，然而……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天边火烧云一般透着亮色，点燃了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街头上的屏幕上，依然闪动着陆佳的脸，她的案子依然是大家的关注点。
陆佳坐在后排，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故事，波光在她脸上一层层地泛起，又沉下去，泛起，又沉下去。
“你知道她父亲以前的公司吗？卖给谁了？”我忽然刹闸，开口问道。
陆佳似乎从怔忪中醒来，眨了眨眼，歪着头想了想道：“这是个好办法，我知道她的公司，是个器材公司，做得挺大的，后来在她手里不行了，最后卖给了她爸以前的一个合伙人。”说着，用手机查了一下地图，递给我道：“应该在这里。”
“咱们去那个公司问问。”我掉头，向那公司驶去，半路上，忽听陆佳道：“我饿了。”
我只得在肯德基停下来，买了一个全家桶，递给她。
她笑着接过，打开吃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吃相出奇的凶蛮，嘴角全是碎渣子。
看着她开怀的笑脸，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男友……怎样了？”
“他啊。”陆佳捻着一块鸡腿，咽下，这才道：“做假证被拘留了，大概也会判刑吧。”顿了顿，似乎意识到我的意思，嘿了一声道：“他对我这么薄情，我也没必要伤感，对吧，不过说来说去，要感谢你呢，沈警官。”说着，伸出手，捶了捶我的肩头。
她的手没洗，全是食物油，居然就这么伸出啦要摸我，我把身子向前倾了倾，躲闪开她的触摸，道：“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公司老总的电话。”
陆佳盯着我躲开的肩头，扬了扬眉道：“没有，这个你若是想知道，尽管进去就是了，每个老板都很忙的，不过你若是提起……她，那位估计会见你，据说形陈……我就不去了，影响太大。”
果然被陆佳说准了，当时我们到了那个公司楼下的时候，公司已经下班了，前台正收拾东西准备走，可是当我进去对她说，为方媛的事情，找他们陈总的时候，前台打了电话，就引着我上了电梯，到了公司顶层，推开门，乃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办公室，见到我，抬眼盯着我：“你怎么认识的方媛？”
前台悄悄地出去了，“啪嗒”把门关了。
办公室背面是个巨大的玻璃，此时天色已经黯下来，陈总的背面，是万家灯火，他也不开灯，只在黑暗里盯着我看。
我犹豫了下，从怀里掏出警官证，道：“有个案子要调查。”
陈总认真检查了警官证，忽然叹了口气，站起里，请我在沙发上坐下，道：“我就知道她会出事。”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名片，上面有个二维码：“这是她留给我的，如果你们要了解她，就看这个吧。”说着，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