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了这话,都哭了起来,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死人,因为据说女人去了哪里的,大部分会被轮X致死。
我听了虽然害怕,倒是也不是特别惊恐,毕竟我会日文,也认识伊藤君。
我问那个副会长,父亲怎样了。
副会长只摇头叹气,说我去了就明白了。
当天晚上,果然有日本兵接我,家里的叔叔婶婶伯母子侄,都哭的像是送葬。
我没哭。
我想……
我其实想这样的!因为一则我不信日本人会那么坏,二则,我觉得我认识伊藤君,如果我发生了坏事,伊藤君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他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我很镇定。
不过,那几个日本兵确实太恶心了,他们虽然没有对我下手,可是看着我的眼光,像是……
好恶心。
我是学医的,我能嗅到他们荷尔蒙的气味,像是发情的畜生,但是我不会让他们沾染的,伊藤君会来救我的。
我坚信。
所以当我到了宪兵队门口,下了车,第一句话就是用日文问他们:“我要见伊藤君。”
那些日本兵被我的日语的流利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我要见……”我打了个手势:“滕二君。”
那几个日本兵脸色终于变了,忽然,他们对望一眼,像是在笑,然后一把拖着我向前走。
这个时候,我终于慌了,或许说,这是我第一次的发慌,我大叫起来,用日语。
他们的手脚有那么一下地停顿,便拖着我向黑洞洞的营房走去。
不得不说,在那么一瞬间,我是有些绝望的,我总是自信伊藤君会来,自信自己曾经留学过,好歹是半个日本人,他们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可是现在我忽然有点醒了,这是战争,这是战争,不是吗?
那些叔叔伯伯丫头婆子口耳相传的话是真的,他们真的会杀人,会为恶!
一路拖拽,我像是物件一般被他们拖拽着,而我也挣扎着,似乎不是为了挣脱他们的手,而是挣脱自己……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用日文呵斥他们,他们放下了手。
我仰着头,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看着天花顶。
天花顶上,渐渐显出一个人的脸,开始都没看清,不过很快,我就看清楚了,是伊藤君,不,是滕二君!
他温柔地把我拉了起来,大声呵斥这那些士兵,他说我是他们请来的客人,要以礼相待,他说我是东京大学理科三类毕业的高材生,是他们请来的主治大夫,还是脑科专家。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脸上掩不住惊讶之色,仿佛不相信我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会这么厉害。
伊藤君说起这个时候,我就站在他旁边,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像是从前我受到欺负,他对我的呵护。
父亲被无条件释放了,只不过被囚禁在圈子里,不让外出,苏家人因为我的缘故,得到了优待和保护,而我,则留在了伊藤君身边。
父亲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身子骨忽然不行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伊藤君建议我去看看父亲,然而父亲递话过来——不见。
“他就这样,老顽固。”
我笑着对伊藤君解释,这几天,我忽然快活得要飞升,因为又能在伊藤君身边了,当然,他工作很忙,不能时时刻刻陪我,然而我也不是废柴,我们主攻方向不一样,他的心脏,我是脑科,所以我经常被叫给日本兵开刀治病,若是闲暇时候,则当他的助理,可是我乐在其中,只要能站在伊藤君旁边,做什么我都欢欢喜喜。
至于外面的风评……
我不想管,那关我什么事?我虽然在中国出生,可是我长在日本,我自己觉得,自己的灵魂倒是应该大半个属于日本。
就这样忽忽数日,伊藤君忽然告诉我,他接到命令,说要去一个神秘的地方,要保密。
“那我呢?”我担心地问道。
“你也去。”伊藤君温柔地把手放在我的肩头,眸光像是温柔的海波。
“太好了。”我欢喜点头。
临走之前,我去了看一趟苏家,苏家的亲戚佣人站在那里,看我的眼光十分古怪,大多数是畏惧,可是有少数是鄙夷的,有个愣头小子甚至跑过来冲我吐唾沫,骂“汉奸!”
保护我的日本兵要杀他,我阻止了,我并不觉得愧疚,因为这些跟自己没关系,也就因此,我没有恼羞成怒。
走到父亲的院子,被人挡住了。
伺候父亲的奴仆苦着脸说:“大小姐你回了吧,老爷说宁死不见。”
我冷笑,若不是我,这苏家早就成了一片废墟了,父亲也已经被埋了,到了这一步,还弄这么一套有什么用?
我推开那些人,径直走了进去,没人敢管我,我先开帘子,进了卧室,扑面而来的中药味,父亲静静躺在那里,已经瘦成了骷髅,旁边伺候他的三姨娘哭着道:“老爷不肯吃西药,说是日本人的东西,死也不吃,我们只能喂他中药,可是这种病……呜呜呜,大小姐你要走了,老爷去了,苏家可怎么办?”
我没说话,只盯着父亲,父亲闭着眼,面无表情,像是已经死去了,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那只手像是鸡爪子一般,脸都灰色的,看这气死,已经活不过过年了,也就是说,如果我来不及回来,就是生死别离了。
看到这样的父亲,我忽然有了一点小震撼,因为母亲早逝,父亲打小怎么疼我,我心里最清楚,那是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宝贝,可是这么深的父爱,竟然抵不过……抵不过那虚无缥缈的大义吗?
他竟然如此,竟然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大义”?
我本来准备了很多话,甚至很多气他的话,可是现在,忽然无言。
我看了他很久,毅然而去。
外面的太阳很强,刺得耀眼,堂屋的门槛又高,绊得我一个趔趄,院子里天晴日朗,花枝烂漫,外面站着日本兵,苏家人窃窃地躲在一旁,偷窥着我,周围忽然静极了,静到我居然听到了父亲的说话声,他说,闺闺,回来吧,闺闺,回来吧……
然而那是幻觉,我就是研究这个的,我知道,我回头,父亲正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压根没开口,也没力气开口。
是幻觉,我快步向前走去,奔赴那一去不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