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芡实睁开眼的时候,刚巧遇上一道日光,当头照下,阳光大盛,就像那溯回镜照在她眼眸上那般晃眼刺目。李芡实闭上了眼又睁开,如此反复,才最终适应了这日光。
她左顾右盼,环顾四周,一脸的吃惊。
上一刻,她本人还站在老镇子的门口的,怎么就这么会儿的时候,她的周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从李芡实的视线望去,她可以瞅见头顶上的朱红房梁,这房梁似乎刚上过漆不久,颜色十分显眼。房梁上有一处揭开的瓦片,那刺目的日光便是从这处透进来。她扭头,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左前方。
左前方几步路之外,那土灰色的墙壁之上写着一个大字。
禅。
这个是寺庙里特有的字眼。
这么一想着,李芡实只觉得鼻尖处似乎也能隐约闻见那若有若无,环绕周遭的淡香。
这个屋子,她打量了一遍,只发现了一张铺着草席,只可容下一人的窄床榻。床边便是梳洗的铜盆与手巾,以及,屋内唯一一个木柜子,那是供香客放置衣物的木箱子。除此之外,这间屋子便再也找不出一件家具了。
果真如她往日在距离镇子还挺远的寺庙差不多模样,真是简简单单。
看来,她是真的进入了溯回镜里了。不会眼下不会有这般场景。
李芡实有些怀疑,眼下是否是梦境一般,缥缈无影,醒了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此刻自身正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被。
李芡实想了想,还是掀开了被子,坐了起身。
然而,下一刻,她又是一惊。
李芡实伸出了手,放置于自己眼皮底下,她眉头甚至皱起,嘴唇紧抿,下颚紧绷。一切都表明了她内心是多么震惊。
她是不是看错了?
阳光透过那方正纸窗子,徐徐将光影落在了屋内,余光洒落在她身上,让屋里明亮了不少,也让李芡实的视线更为明亮。
那手在阳光下,白皙柔嫩,手指大小并不是已为双十年华的她该有的。相反地,这手指很小,手指指腹甚至没有她与老头子一块居住常年自己干活而磨出的粗茧,手心的肉有里向外粉里透红。
这不是小孩子的手指吗?
李芡实的脑子一下子懵住了。
她迫切地站起身,脚都没有来得及穿上鞋子,便赤着脚站于冰冷的地面上。早春的寒意透过地面渗入了她的脚心,慢慢地渗入骨髓内,却不及她此刻的震惊来得意外。
天啊!
李芡实从上至下,迅速地打量了自己目前的身材。
一身白色里衣,胸脯平板无物,没有豆蔻华年后微微隆起的身形。手臂粗短,身材矮小,光着的脚丫子白嫩有肉,隐约还能瞧见一些肉坑。最重要的是,那脚丫子竟也同手指般小巧。
李芡实这才终于顿悟了一个事实。
她刚才还道这个寺庙的禅房怎如此宽阔,比她原先所见到的寺庙还大上很多。原来,问题的源头是在她身上。不是禅房宽阔,而是她变小了,身材矮小,视线所到之处也随之狭窄,便会觉得这个禅房变大了。
李芡实掩面,欲哭无泪,
这个溯回镜是在耍她玩吗?
李芡实在木柜子找到了几件衣裳,往身上比了比,确信是这个身体能穿得下的,她才穿上了身。
对目前的状况,李芡实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脸瞎蒙,只得谨言慎行,慢慢靠自己摸索了。
李芡实穿好了衣服,梳洗了一番,才推开了屋子的木门,从里间走了出去。
屋外入目便是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的中间设有石桌石凳,上面还有摆放着一壶凉茶与几只陶杯,可以供香客到这边喝茶聊天。从这里走出去便是一条走廊。
走廊十八弯,看起来蜿蜒曲折沿回,但李芡实走了一会儿便瞧见了一口井水,旁边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不是有穿着灰布衫的僧人在菜地里浇水施肥。
李芡实往前继续走去。越是往前走,一些声音便源源不断地传入了她的耳朵内。
李芡实凝神一听,那是敲木鱼念古经的声音。声音穿到这里便微弱了下去,从那个方向看去,似乎还是从前面有些距离的地方,应该是香客云集的前殿。
李芡实在走廊上走了半天,才终于走到了前殿。
前殿上,果真如李芡实猜想那番,来寺庙上香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只瞧得见黑压压的人头。
李芡实这个时候开始茫然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出了寺庙去外头看看,找找周瑾还是……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穿着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小厮朝她轻声唤道。
“二小姐,你好点了吗?”
说罢,这人还直接朝李芡实走来。
李芡实挑高了眉头,一脸的不知其所言。
小厮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指了指人头里的某个方向。
“二小姐,老爷正诚心求佛祖保佑二小姐贵体康寿,等下若瞧见了二小姐你醒来,老爷可是会高兴得很呢。”
小厮一人自问自答,就算李芡实不说话,倒也不妨碍他的发言。
不到会儿,李芡实倒是稍微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眼下这个寺庙叫慈云寺,在一个镇子的山上。她目前所占据的这副肉身是一户有钱人的小姐,家中排行第二,父亲信佛,跟随父亲初一十五来慈云寺礼佛多次。这一次,来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到了慈云寺昏睡了几日,一直到她醒来。
明明是个幼童,身世家境跟她截然相反,名字却恰恰跟她一模一样,也叫芡实,不仅名字一样,连姓氏都一样。
这个镜子叫溯回镜,可以回到过去。
老头子的话再一次盘旋在她的心头。
李芡实蹙起眉头,抱臂于胸前,一脸严肃。
她暗自思忖。
难不成她真的回到了过去?这个小孩的模样就是以往的自己?
黑压压的人头里已经有人结束了念经,守在一旁的小厮未等那主人的吩咐便机灵地掏出银两,放于那木鱼旁边的木箱子里。捐献了香油钱的小厮扶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从一旁往李芡实这边走来。
那人的模样,五官俊秀,发色乌黑,模样瞅着很年轻,跟李芡实大概一样年纪。穿着一身深紫凤凰金丝华衣,无论是行为举止抑或是显露于外的气质,无一不透露着这人良好的出身。
在李芡实还沉陷于长久的思考之中之时,这人已经在小厮的陪同下走至了李芡实的身前。
“实儿,在想些什么呢?实儿?嗯?”
在这人连声轻唤下,一旁刚才与李芡实搭话的小厮已经等不及了,悄悄地伸手轻推了下李芡实,逼得李芡实收回了涣散的心神。
李芡实赶忙收敛散漫的姿态,端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身前这人。
那人比她高得多,难为了她还要仰高着脑袋,迎接来自那人审视的目光。
“实儿,是不是身体刚痊愈,精神不太好呢?”
话刚说罢,未等李芡实有所反应,这人已经伸过手,探向了她的脸。手上还拿着手帕,轻轻地擦去她额头冒出的细汗。
李芡实却是一脸呆滞,她茫然地看着这人一脸的认真,虽然与小厮说话严厉,但对她似乎没那么苛责,说话始终温温和和的。
没由来得的,李芡实心情雀跃了些。她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感觉喉咙深处,有什么字眼要朝这人吐露。但她嘴巴张了张,始终未曾有任何表示,只是呆呆地站着。
这几年下来,李芡实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想过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有老头子在身边,但他常年在外,府里就她一个人住,说不寂寞那是连傻子都骗不过。
如果这个真是她的过往,那这人就是她的生身父亲了吗?
“实儿,你可是饿了?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现在离午膳的时辰还早着。你饿了就将就吃吧。我这呢,还有点事想要问下住持,你先去外边等等我吧。”
那人帮李芡实擦完了脸,又连忙叮嘱一旁伺候的小厮,让小厮带她去一旁的亭子用糕点。
李芡实的五脏六腑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叫嚣了,她应了这人一声,跟着那领路的小厮出了前殿大门。
歇息的亭子还没走到,却在半途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在经过一个花圃的时候,花圃里面滚出了一个人。
身形矮小,李芡实看清的时候才发觉是个小孩子。那
小孩子衣裳破烂,袖子与外袍下摆都被东西刮破了,露出一截白嫩的肌肤。小孩子的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扎着总角,黑丝披散于肩头。
“这是哪家的小孩子啊?”
在前面引路的小厮又转身折回来,看到这个小孩子也疑惑地嘀咕着。
那小孩子却似乎因为小厮这话吓住了,往李芡实这个方向扑来,直接抱住李芡实的双腿,小脸蛋使劲地往她的下摆下面钻去。
李芡实刚被这小孩抱住,她便感觉一股寒气入侵了身体般冷得打了寒颤。
紧接着,她又听到这小孩不住地叫唤道。
“它们……又来了。”
它们?
李芡实与小厮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眸子看到困惑。
前边无人,后面无人,这条小径是小厮为了防止她被旁人撞伤而特意选的幽静小路,这会倒只剩了他们三人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