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安
莫名的思念
上完晚自习回家,看见餐桌上放着妈妈留的纸条:然然,我要出差一星期,说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了!
空荡的屋子里只有墙上的钟表发出寂寞而规律的滴答声。不知从何时开栀始,这种一个人的日子,渐渐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抓起一包方便面,借着灰花暗的灯光去厨房解决我的晚餐问题。
好像在很早以前妈妈就常出差。我和妹妹林晓月都不喜欢在外面吃饭,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做我唯一拿手的方便面。
在那片微暗的灯光下,晓月总是拿着两包鲜虾方便面出现在我身后,嘟着鲜红的小嘴嚷着要吃“豪华的海鲜料理”。我于是翻一翻白眼,接过她手中的方便面叮叮当当的做了起来。
当我端着还冒热气的面走出厨房,晓月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要品尝品尝她亲点的“海鲜大餐”了。我将碗放在桌子上,晓月随即很不客气的抢走我手中的筷子,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口面条,含糊地说好吃好吃。我看她这种吃相,相当怀疑我们家什么时候闹过饥荒了。
碗里的面散发着香气,弥漫了小小的餐厅。我却只拿着筷子,看着趴在碗上的晓月。
半晌,晓月终于停止埋头苦吃,说:”将空空如也的碗放在我面前,“还有吗?
我扫了一眼她大大的空碗,又用奇怪的眼神扫了一眼晓月,才将自己那一碗推向她面前。晓月略微思考了一下,还算有良心地问:“你呢?”
我装作很认真地说:“由于你吃的像猪一样多,我当然要饿肚子了!”
晓月为难地皱着眉头:“那……我不吃了!”
我撇撇嘴说:“我们家还没穷到养不起你这头猪!你吃吧!我再去做一碗。”
“不用了,那多麻烦,反正你吃不多,我们就一起吃吧!”晓月眉开眼笑的,仿佛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想法。
我放下手中还未动的筷子,“给我留一半好了!”
晓月看看面又看看我,“我要你喂我!”
我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她的无理要求,“你长大了!不能再叫人喂了!”
晓月就像小猫一般拉着我的胳膊撒娇:“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
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即使我明知还会有许多最后一次,我依旧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于是,我卷起一团晶莹的面,把筷子抬高,让她咬去吊在空中的一小段,然后再将缠在筷子上的面喂给她。
依稀记得那是发生在很小时候的事了。那时,晓月并不喜欢吃方便面。我就用这种方式来哄她。
我对她说筷子上的方便面变成了一条小鱼。中间是它又细又长的尾巴,卷在筷子上的就是它圆圆的大头。听我这么一说,小月就忍俊不禁地捂着小嘴直乐。我又接着说,你有两种选择哦!一、一口咬它的头,直接让它一命呜呼。二、先将它的尾巴咬掉!
我们一边吃一边玩得乐不可支。我也模糊地能想起这个幼稚却给我和晓月的童年带来许多温馨回忆的游戏出自一个早已被刻意忘记的男子。
“姐,你别喂我了,我吃饱了!”晓月终于良心发现将剩下的半碗面推给我。接着揉着圆鼓鼓的肚子还不忘要嘟嘟囔囔的说:“这么好吃的面————唉就当喂狗了……”
狗?我不禁蹙了下眉头,思索要怎样给晓月松松筋骨。很会察言观色的晓月当即凑了上来,讨好地说:让我爱不释啊……”当“姐姐做的面太好吃了嘛,‘口’一堆好听的话从晓月嘴里脱口而出后,我的火就立即被浇灭了。看我不再生气,晓月就用手比了个V,我无奈地摇摇头,想起晓月曾评价我说,姐姐是全世界最好哄的人。唉!没办法,谁叫我是她的姐姐呢!
那时阳光下笑逐颜开的晓月,那笑容灿烂而耀眼,总让人有一种一切阴霾都将远去的错觉。
秘密花园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哦,好像是那个叫爸爸的男人还断断续续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时候。那时的天空对于还年少的晓月是晴朗无云的。寒假里晓月早早写完假期作业就开始计划假日里的游玩计划。
那好像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那个男人告诉晓月说第二天要带她去KFC,妈妈为此取消了第二天和我们去郊游的决定。我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我听那个男人和妈妈说他要带晓月去美国,似乎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怀着隐隐约约的担心,忐忑不安地进入黑暗的怀抱。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天很蓝,我和晓月一起在河边玩耍,晓月在河里捉到一条小蝌蚪,蝌蚪乌黑的身体在晓月手中摆动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蝌蚪说:“哇,好可爱!”晓月笑得很开心:“我们把它放回水里吧,不然它妈妈该担心了。”我笑着说好。于是晓月将手伸进清澈见底的小河中,蝌蚪便摇着尾巴游远了,只在水面上留下一片涟漪。后来我们捉到了一条鱼,又拿着捉来的鱼笨手笨脚的煮了鱼汤。我们栀还一起在山谷里追赶,摘花……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天渐渐转阴。空气中的光线越来越少,最后我们周遭被一片黑暗所淹没。我紧张地的想要抓住晓月,却怎么也抓不到。天空渐渐明朗起来,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还在我身边的晓月。着急、无奈充斥着我,惊慌的眼泪从我眼眶滚了出来。我不停喊着晓月和妈妈的名字,应答我的却只有山谷中的回声。
我被梦惊醒已是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晓月已经整装待发。那个梦那么真实,我明显看到我额头上的汗珠滴到被子上。
我看向晓月,问她还回来吗?晓月显然没有听懂我的话,眨着眼睛问我这是她的家,她为什么不回来?
我动动嘴,低着头说:“那……你……能不能不和他走……我是说出去……”
“爸爸好不容易才回来唉!”她显然对那个男人还有着很好的印象。不厌其烦地说他给她从哪里哪里带来的玩具很好玩,他又许诺要带她去飞机场……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郊游的吗?”我思索着,然后从脑袋里拉出这个问题。
“可是……我已经答应爸爸了啊!”
我无法诋毁他什么,也无法再找出一个理由不让她走。我沉默着。晓月虽然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认定她不会回来,但她还是拍拍我的肩膀,凑在我耳边小声嘴说:“我一定会回来,无论如何!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秘密花园’捉蝴蝶!”
“秘密花园”是我们在小区的一座假山后捉蝴蝶时发现的一小块草坪,平时没有人经过,也很少有人注意而发现它。每当我们有什么不高兴或是一些小秘密,我们总偷偷躲在这个小世界,分享我们的快乐与忧愁。
这时那个男人进来了,他拉着晓月的一只手准备带晓月走,我却紧紧拽住晓月的另一只手不放。于是那个男人蹲下来笑着说:“晓然,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他的谎话说得很真实,似乎谁听了都会相信。但我还是紧拉着晓月的手,因为这样的谎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信。
最后还是妈妈来拉开我紧握着着晓月的手。
我在窗前看着晓月远走的背影,担心着这会成为我对晓月最后的记忆。
天渐渐暗了,我所报的一丝丝希望也越来越小。
屋外开始起风。伴着呼啸的风声,隐约间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我大喜过望,急忙跑去拉开门,果然是晓月!
“晓月!”妈妈站在我身后,没有我的惊喜,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声音中透着威严,“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带你回去!”
说罢便转到客厅去拿电话。
我惊慌地跑去拉住妈妈的腿,求求你不要让晓月走!别让那个人带晓“妈,月走!”说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便再也管不住了,肆无忌惮地在脸上纵横。
“不行!”妈妈依旧坚持地说,但我看见她憔悴的脸上的那双眼睛已红了一圈。她转过脸,去拿起电话,按下号码。
晓月却拉着我的衣服,冲我小声地说:“我不想和爸爸走,那样就见不到你和妈妈了!我们现在跑吧,不然他们会把我送走的!”
我冲她点点头,同意了这现在看来单纯而幼稚的举动。
我拉着晓月,趁妈妈在客厅打电话偷偷跑出了家门,逃也似的跑到了我们的“秘密花园”。
那天天气很冷,风吹得枯树枝刷刷直响。塑料袋被这场暴风吹得翩翩起舞,孤单地在半空飘起落下。如蝴蝶的翅膀,在风雨中无助地抖动。
我只穿了一件毛衣,冻得直哆嗦。
晓月拉着我缩在墙角边。见我还是冷得发抖,晓月突然紧紧抱住我,对我说:“这样就不冷了!”
一瞬间的感动,眼睛是揉进沙子时的感觉,很涩,也很暖。
我拉她缩进墙角。看着冬日的太阳渐渐被寒气吞没,再看着天空中的光线一点点地消逝。也渐渐地陷入寂静的黑色中。
第二天一早我们被巡逻的保安发现,送回了家。回家后我大病一场,病好后他还是带走了晓月,只不过他反复对我说他会经常带晓月回来看我的。
送晓月去机场那天风刮得很大,晓月抱来一盆还未开花的栀子花给我。
栀子花的叶子泛着翠绿的光芒,但没有花朵的映照似乎也是那么的孤单。
MSN上的美丽童话
时间在平凡而忙碌中悄然流逝。褪去了年少的童稚的我转眼已上了高二。小十几年前他们走时说的会经常回来看我的话还在耳边。但他似乎又食言了,这十几年间他从来就没回来过。
正是初夏时节,栀子花开,香气扑鼻。洁白的花骨朵分外惹人喜欢。但它子最初的主人早已将它遗忘,就像遗忘我们这个小家一样,将它抛于脑后,不予开理睬。
十几年的不相往来,有些人应该早已忘却,有些事应该早已漠然。只是不知为何,总会在心底为她留出一小块地方,在那里还有最温暖和美好的回忆。
在这个周六的夜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数着被子上的小花,也数着我不常拿出来的那些记忆。电风扇开到了高档,风呼呼地吹到我的脸上,拍打着我的记忆。蒙眬间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就传来温柔的唠叨声:“我不是告诉你睡觉开电风扇会感冒的吗?”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妈,你出差回来了?”
“哟,你醒着呢!”妈妈笑着,我书桌上的节能灯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照着她眼角与嘴角的细细的皱纹。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这么多年都不同意她再婚。
“没醒也被你吵醒了!”我故意很大声的说话,掩饰着我眼中徘徊的眼泪。
妈妈转身去关电风扇,我乘这个机会将眼角的泪水藏进被子里。她转身时,我已恢复之前的坐姿。
“我有好消息要给你!”她说。
“什么?”我问。
“你妹妹的邮箱地址。”我发现她手中多了一个小纸条。不等我说话她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你妹妹,我也没有忘记,只不过你爸爸他不太想晓月再和我接触了。这次我去上海碰见了你爸爸的好朋友,这个邮箱地址是我问他要的……”
“哦。”我伸手接过了小纸条,淡淡地说:“妈,你不知道吗?十几年,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层叫陌生的屏障。”
妈妈捏着包,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最终还是转身走出我房间。
我一个人坐着,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小纸条已经被我的手汗湿了。我紧紧地捏了一下纸条,起身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
我打开邮箱,在邮件里写上:是晓月吗?我是你姐姐晓然,你还记得我吗?你还好吗?然后在收件人一栏中填上小纸条上的邮箱号码。
我关上电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我的邮件,毕竟我们分开时都还小。流年似水,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们该怎样找回以前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打开电脑,登陆邮箱。收件箱中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晓月回复了我的邮件!
我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点开了邮件。看到晓月回复我说:你真的是我姐姐晓然?真的吗?
我回复她:是妈妈给我你的邮箱地址,你还好吗?美国好玩吗?你住在那还习惯吧?
我才发出几分钟,晓月就发来邮件:嘻嘻,姐,真没想到你会给我发邮件。我挺好的,美国也挺好玩的。对了,那盆花还好吗?
我看着她的邮件,笑笑,抬手在键盘上打:还不是你没良心,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看看我。亏你还记得问那盆花好吗,想知道好不好不会自己回来看啊!你们那应该是晚上吧!不知道美国的星星和这里的有什么不一样?你等我有时间去美国找你,哦不对,是去美国看星星。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转眼就快10点了。我一拍脑门,十点还要去化学老师家补课。匆匆发了封邮件,拉起书包就往楼下跑。
窗外明媚的阳光充斥在清新的空气中。我笑了,原来我错了,亲人之间永远不会陌生。
网络的魅力就在于相隔两地,甚至在地球两端都能互相沟通。进入高三,生活变得忙忙碌碌,我却总是抽出时间查看邮箱。
我从晓月给我的邮件粗略地了解到,他们到美国两年后,那个男人和他交的一个女友结婚了,从此晓月就有了一个“洋后妈”。
我有一次问晓月,那个女人,她对你好吗?晓月回答我:还可以。我调侃地回复她:果然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现实生活里没有白雪公主,也不是所有的后妈都是恶毒的皇后。唉,那些童话故事害我们幼小的心灵一直受到严重的蒙蔽和欺骗,我要去投诉安徒生,找他要精神损失费!晓月回复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向她讲我学校的那个变态的大鼻头教导主任,对她埋怨中国累死学生的教育方法,我也会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的事。
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说,你妹妹是谁啊,那点事,小case。
不同的地方同样的心情卷
二月的那个下午阳光明媚,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空气中弥漫着凉爽的气栀子息。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斑驳了地板上的花纹。一切,那么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盆栀子花不知什么原因开始掉叶子了。
我端着一杯咖啡照例给晓月发了一封邮件。虽然刚进入高三下半学期,繁忙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仍就在星期天开一会电脑,给晓月发一封邮件。
MSN上我加了一个美国的华裔女孩。她是个极其开朗的女孩。我和她在MSN上乱聊一通。她说她在美国的某所学校读书,我看见那个学校的名字想起晓月也在那所学校,于是我就问她,你认识林晓月吗?
林晓月?你是说Magi吧?你认识她?屏幕上跳出这段话。
我刚要将打好的“她是我妹妹”这句话发上去。屏幕上又跳出一句话:我劝你最好和她走远点。
我将“她是我妹妹”这句话删了,问她,为什么?
你不知道?看来你和她不是很熟嘛!我都不知道怎么有那样的女生,又虚荣又爱显,成天跟一帮男的喝酒打架,学习成绩又差得一塌糊涂。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和家人出去,看见她和几个流氓在酒吧,那么晚了还不回家。
不是吧!你认错人了吧!我赶快打,可短短一句话让我打错了好几次。这样的晓月不是我印象中的她。
怎么可能!我们学校就没几个中国学生,所以我才注意到她!不过她也挺可怜的,学校请家长,她父亲就从来没来过。听人说她父母离婚了,她和父亲过。她后母不太管她,她爸爸也不太管她。半年前她后母怀孕了,就更不管她了。
这是真的?我根本不敢相信地问。
我骗你干什么?反正你离她远点,她得罪了好多的人。
我不记得怎么和这个女孩告别的。我只记得我在下午下班回家的妈妈那得到了证实。虽然妈妈只是说那个男人曾经打电话来埋怨晓月越来越难管,但我看出妈妈也有点失望。
我在心里狠狠地说,他就没管过。
我想起寒假的那个晚上,晓月回我“如果当初他们没离婚就好了!”的感慨时写的:大人们离婚,受伤的反而是我们,这一点也不公平。他们快乐了,可最可怜的还是我们!离婚的父母都是只为了自己的自私的人。最可恨的是那个男人,我刚来美国,他就断断续续交了好几个女朋友。况且当初还是他背叛了妈妈!不然妈妈也不会和他提出离婚!
我想美国比较开放,晓月也一定不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所承受的异样的苦。而且他们离婚的时候晓月还小,她一定不知道妈妈每天晚上一个人以泪洗面的日子。于是我回邮件表示赞同。现在想想那莫过于是火上浇油。
她的那些种种表现,是一种叛逆,我懂。
突然觉得我们虽然相隔甚远,一个选择引人注目,一个选择默默无闻,但最终殊途同归————我们都走了生活的极端。她每天放纵自己,让自己远离那个使她不快乐的地方。而我,早已悄悄封闭了自己的心。
我沉默着,突然就想起了书包里那张没及格的数学单元测试卷,想起班主任紧皱着眉,语重心长地说,这一年你的排名从前几名掉到倒数。你这样连大学都考不上。高三了,好好想想。
刹那间变得很冷静了,想到了过去一年抛开了学习的日子,想到了未来,想到了我和晓月那些过往的记忆和现在的心情。想到过去那个快乐的晓月以及在生活的磨砺中改变了的我们。
以前的通信,让我以为晓月过得还算开心,现在才知道她和我一样害怕孤独,害怕被抛弃的心情。
在晓月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才恍然大悟曾经让时光在指尖流失。我想是该努力了,是该为了未来而努力了。
那几天抽空给那个男人打了个电话,电话中他说了一句晓月现在成了一个很讨厌的坏孩子。我很生气,问他讨厌干嘛要生。我知道晓月本性不坏,我不能容忍别人说她有多坏,尤其那个人还是她的父亲。于是我和他大吵一架把本来就很僵硬的关系变得更冷淡。
这也坚定了我的决心————去美国念书。我给妈妈说,她同意了,她说只要我考得好她会供我的。
以后的日子很少给晓月发邮件了。我将所有时间投入到学习中,从早到晚啃那难啃的化学物理书。我想,以后在美国留学就可以照顾晓月了。那时我们可以租个房子一起住。
五月,给晓月发了高三学年里的最后一份邮件,告诉她我的决定。然后断了小网,做最后的冲刺。
栀子花开正鲜艳栀
七月,拿到了成绩的通知单。五个月夜以继日的努力没有白费。开我给晓月发了封邮件,然后在线上等她回邮。几个小时过去了,晓月没有回邮。
我挂上MSN,没想到那个华裔女孩也在。我又找她乱聊一通。末了,我问,林晓月最近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晓月去世了。
我一时被惊得只能睁大眼睛盯着这句话。
你又不相信?那个华裔女孩接着打。这事都上报了。六月初吧,听说Magi为了拉一个正要跳楼的人失足摔死了。真没想到Magi品德这么高尚,平常看她还以为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混混。
六月初,正是高考前夕!
我愕然,找到正在客厅织毛衣的妈妈。
“妈。”我说。
妈妈抬起头笑笑:“怎么了?”
“晓月死了!”我说。
“你听谁说的!”她的笑容僵在了半空。
“她死了。”我说。
“晓然你……”妈妈放下手中织了一半的淡蓝毛衣,起身拉着我的胳膊。
“对吗?”我问。
“对。”妈妈很平静地回答,但看见她眼中闪过和我眼中一样的忧伤。
“怎么不告诉我?”我问。
“怕你接受不了!”她低下头,“也因为我有私心……毕竟你要高考了。”
“哦。”我应到,一时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这一刻,眼泪没有落下,心反而很安静。
“你最近有时间去趟美国吧。”妈妈坐回沙发上,拿起那件未成型的毛衣,低着头:“你爸爸让你去收拾收拾晓月的东西。”
我看着天边……
七月,我拿到通知书,可我却对未来有了怀疑。
七月,我放弃了最初的坚持,省去了国外高昂的学费,选择了本市的一所大学。
七月,我知道栀子花为什么掉叶子了————二楼的老奶奶说我浇水不勤快,没有照顾好它。我却无心再养花。
七月,每一天都是好天气,可我的心里每天都在淅淅沥沥地下小雨。
七月,我给那个熟悉的地址发邮件,再也收不到回信。
七月,我去了美国。美国的星星原来和中国的没有什么区别。
七月,充斥着花香的早上,我见到了那个十几年没见的男人。
在一栋小别墅前,他走出院子想和我说些什么。
我静静地打量他,他犹豫了半天,说了一句:“进来吧!看看你弟弟!”
他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和我印象中的也不一样了。这些年,他老了,不再是那个风流倜傥左右逢源的男人了。
他额头也有了皱纹,头发也夹杂着银丝。他不是风度翩翩的出来迎接我,而是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他没有穿着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件油漆斑斑的工作服。
我跟着他走进屋,觉察到他的脚有点跛。他走进一个屋子了,很快又走了出来,怀里多了一个襁褓。那是个小男孩,有着大大的蓝眼睛。他伸着小小柔柔的手,来抓我的衣服。
我从那个男人手里接过这个小弟弟,他的小嘴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我抬头,从那个男人眼里读出了父爱。
“我带你去晓月的屋子……”他说,声音有些苍老。
“房间里的东西我们一直没动。”他走向二楼拐角的一间大屋子,推开门。
房间以蓝色为主,墙上贴着艾薇儿和科比的海报。我走进去,那个男人停在门口深深地看着我。
“你长大了!”他说。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从他眼里看到了他看弟弟时的眼神。
他动动嘴,又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向楼下走去。
“爸。”我叫住他,“你……要快乐!”
这回轮他回头诧异地看着我。
我对他微笑,十几年也许早该想通了。他们离婚了,但我们没有失去他们的爱——即使那个人并不在身边。而且他们的事儿本来就和我们无关,那些风风子雨雨是他们选择经历的,我们无法改变别人的想法,只能让自己更坚强。我们能开选择的就是快乐地活下去。承担那些能承担的,分担那些能分担的。
在这场离婚的风暴中,没有人有错,也没有人该受到谩骂和伤害。
他也对我微笑,在眼角露出细细的皱纹。我对他点点头,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下楼。
我一个人在晓月的房间里,整理出几个孤零零的纸箱子。收拾累了就坐在晓月淡蓝色的大床上,突然感觉被子里硬硬的,伸手摸出来,是一款黑色的笔记本电脑。
我抚着电脑,轻轻地微笑。曾经不管有多少更快捷的通讯工具,我们都坚持用邮件的形式交流。坚持那份蒙眬而美丽的亲切感。
那过往的许许多多个日夜,晓月就是用这本笔记本电脑给我回了无数封信。
我抚过她曾经按过的键盘,似乎看见了她看着电脑的笑脸。似乎看见了她说想家,要我来看她时深深的思念。
我轻轻地微笑,晓月在天堂应该也会想开的。
第二天,我回到家,一进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我寻着香走到阳台,看到好几盆堆满雪白的栀子花。
“我看就那么一盆怪孤单的。”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
“妈,你要不要交个男朋友,最近相亲挺热门的……”阳台的阳光太过炙热,我拉着妈妈的胳膊往较为阴凉的客厅走去。
盛夏,栀子花开得正鲜艳。
晓月,在我心底不曾走远。正如幸福,其实也不曾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