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牛撇捺文集·历史碎片(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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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西夏文字之得失

《宋史·夏国传上》载:“元昊自制蕃书,命野利仁荣演绎之,成十二卷,字形体方整类八分,而画颇重复。教国人纪事用蕃书,而译《孝经》《尔雅》《四言杂字》为蕃语。”

元昊自制蕃书,创造了西夏文,创造自己的文字,是经济文化社会发展的需要,更是其独立建国、南面称孤的需要。正如他在宋宝元二年(1039年)给宋朝皇帝上的《表》中所言,“臣偶以狂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塔塔、张掖、交河,莫不从伏。……遂以十月十一日郊坛备礼,为始祖始文本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国称大夏,年号天授礼法延祚”。

文字其实也十分重要,与能否立国相关。

西夏文字十分怪异,初看“字形体方整”,与汉字“类八分”,似乎认识汉字的人可以全认识。细看其“画颇重复”,笔画特繁多,且多是斜笔,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汉语言使用者一个也不认识。

元昊不是笨蛋,他能借鉴汉文字创立自己的文字,可以称得上天才,专家。他为什么要将西夏文造成复杂无比的“天书”,为什么不在汉文字的基础上,像日本人那样,只取偏旁,或者大力简化,而要复杂了再复杂。我想他的本意在于要与汉字有较大的不同,以保持其文化的异质,思想的异端,民族与国家的独立。

西夏文在西夏立国时的普及率我估计不会太高,到底占百分之几,我给不出答案,但百分之九十左右的文盲率是绝对有的。

西夏文在西夏亡国后逐渐成了死文字。党项羌这个民族很独特,国家灭亡了,国民也四处逃散四处游走,最终被别的民族同化融合了。看来,其民族内部缺少一种精神,一种凝聚力量。在这里,他们所信奉的佛教没能帮上他们的忙,他们独有的血统没能帮上他们的忙,他们所创制的刻意区别于汉字的西夏文同样没能帮上他们的忙。而且,由于西夏文字太复杂,所以后人在写史时,对西夏史不太上心,不愿费大力去解读,因此西夏虽辉煌,历史却被简单化处理了。虽然在中国历史上它与辽、金有同样的地位,但正史上没有专门的历史书籍。吴广成在《西夏书事·凡例》中说“宋有天下三百年,西夏、辽、金并雄西北,而辽、金有史,夏鲜专书……元昊自制蕃书以纪国事,国亡之后,文义莫辨,遂至掌故失传,宋、辽、金三史有附传而弗详”。虽然有人不同意这种观点,而认为是蒙古人“灭其国而并灭其史”(赵尔巽语),但它也不失为一家之言。西夏文很长一段时间如同天书,无人能够读懂,它的破解,十分富有传奇色彩。清代甘肃学者张澍,从做官之地贵州回归故里养病。有一天他闲来无事,去武威一座庙游逛,发现有一个小房间封闭着,他问僧人房内所藏何物,僧人告诉他是一块碑,此碑怪异,不封闭恐带来灾异。张澍是官员兼学者,唯物主义的思想比别人多,不很惧怕。在好奇心的支配下,他强烈要求打开房门,要见识一下。僧人拗不过他,便遂了他的愿。张澍看到的碑,是“重修凉州感应塔碑”,正面全是西夏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可当他转到碑的背面时,那上面却刻着汉字,字数与正面一样多,他恍然大悟,这个碑是夏汉文对照的碑。这个碑的发现与揭秘,使西夏文逐渐地活了起来。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西夏文已被一部分人所掌握,这对于研究西夏的历史与文化,是十分有益的。上大学时,赵俪生教授评价张澍为三流学者,那标准,是与司马迁、段玉裁、王国维为一流的。但张澍的学问放到现代,赶上的人少之又少。他对于解读西夏文的贡献,尤其应当予以肯定。

西夏文字共有6000多个,其造字的原则与汉字相同,即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单字的笔画大多在十画以上,常用字中六画以下的仅占总字数的百分之一。西夏文的书写,有正楷、草书、隶书、篆书四种体式。在当代,在宁夏,西夏文书法已悄然兴起,这是文化上的复古,也是民族艺术的开掘与弘扬。元昊地下有知,应当高兴。党项的遗民们,也应当高兴。

2006.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