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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一只蚂蚁上路了

这一天,谁死了,谁活着

谁的女儿嫁给了秃子

谁哭完了,又笑起来

谁乞讨,站在路边上

谁往他的小碗里扔了一枚硬币

谁听见了那一声叮当

是这个世界的声响

这一天,谁走在回家的路上

谁的天色已晚

谁往一个酒瓶里小心地

灌着豆油,谁喊了他一声

谁已经老了

胡子剃了一遍又一遍

谁趴在门缝上,不是向外而是向里

张望了半个时辰

这一天

谁说自己是****,谁为自己

取好名字,等着来世再用

谁给菩萨跪下了,谁抽烟

抽了一半就扔了

这一天,谁到了美国

谁的父亲,坐在孤独的草坪上

谁生下了孩子

孩子的母亲奄奄一息

谁打鱼归来

古老的木船上有了一个小小的洞口

谁在举火,夜里燃烧的星星

闪着妖媚的眼睛

这一天

谁给父亲一双鞋子

谁把白色的鸭子命名为

天鹅。谁从天堂里回来,谁的脚上

沾满了尘土

那尘土是麦地的骨灰

谁还是不停地擦着玻璃,谁把自己

搬走了,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处宁静的

空房子,谁丢失了一只羊,在人间四处奔波

寻觅着善良的蹄印

谁爱上了闪电

谁在一棵树上安家。谁把麻雀的羽毛

插满了脖颈

谁在挖一个坑

谁在一条河边停留,谁赶来一头怀孕的母猪

谁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装着老虎

谁拿着一根鞭子,谁用一根牧羊鞭

驱赶着那些公路上的汽车

这一天

谁从地里挖着黄金,拥有金银的人

是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

谁跟着他

进入一个山谷,谁想追赶风

谁要在一条河上架上一块木板,谁

拥有了一幅照片,谁在那幅照片里

坐了多年。谁打倒了一尊雕像

谁又从地上爬起来,谁的牙齿早在

十年前脱落。谁把女人按在地上

谁像敲打一堆棉花那样让一个女人

泪花四溅

谁出车祸了,谁在那条马路上

游逛了好久,捡到了一根针

谁和一只母鸡在不停地吵架

谁满怀悔恨变成了一头骡子

谁从黄昏里向外提取着钻石

谁把一张报纸揉成一团。谁把一张

孤苦伶仃的脸印到了墙上

谁握着一把铁锹,谁向手心里吐了

一口唾沫

谁举起了斧子,谁把一枚钉子

钉进了屁股,谁在脱一件上衣

谁把情人的愤怒装进了

一件上衣的左口袋

这一天

谁往马车上装着木柴,谁在火葬场

找到了一份工作

倾斜的大地上

谁的眼睛一直斜视着天空

谁发现了一朵小花,却无法叫出它的

名字,谁从水里抽出了右手,谁的手上

沾满了河流的鲜血

谁派人去取一个花圈

谁在一个墓碑前伫立良久

谁走上了高原,谁在西藏买到了一把

小刀。谁在观看一头母驴和两匹公马

被拴在树上配种,谁往锅里扔了

一块肥肉,谁把帽子反戴着一次一次

从教堂门口经过

谁骑在自行车上

谁的手臂高举,败坏着祖父的名声

谁是苍鹰的后代,谁把翅膀别在

腰际,像别着一双宽大的手

这一天,谁被警车带走了

谁看见两个小偷

在一个院子里降生,谁给瞎子算起了命

谁没黑没夜地打一眼井。谁把一块石头

埋到地里,渴望它腐烂,谁奢望着

一顿晚餐

谁在墙角处撒了一泡尿

谁兴奋地跑起来,谁在一张地图里包好了

凶器,谁开始修建一个新的城池

谁在坟头上安上了电灯

谁用一根绳子

捆起了一亩地的稻草。谁在屋后种上了

豆角。谁登上了高台。谁看见了长江

谁在修女面前,高声放响了一个臭屁

谁用白灰染白了胡子

谁在牦牛的背上

画着春天,谁在桃树遍地的异乡

发明了一种新的生活

这一天

谁在预谋灯笼,谁咳嗽

咳出了一个预言,谁喝水

喝到了一只苍蝇

谁给墙外的人

讲着一起案件,谁捂着耳朵去盗取

一只铃铛。谁在门口安放了一对狮子

谁的心脏半黑半白,谁把一个疯子

抬到了阳光下,谁看见了沉默的疯子

一半灰暗一半明亮

谁又拿起了枪

谁用枪指着自己。谁让一位妇女

既要交出戒指,还要交出肉体

谁挎着篮子上街,谁在等待死神到来

谁把双脚插进土层,模仿一粒种子生根发芽

谁三天来一直哭着一条小狗

谁盼望长高

就围着邻居的椿树转了三圈

谁在梦中见到一个土匪,那就是他

有姓无名的祖先

这一天,谁在织布

谁在缝补一只破袜子

谁走着走着扑哧乐了,谁在市政府边上

租了一间民房。谁往门上涂着油漆

谁打着雨伞,去卖一箱鸡蛋

谁推开了窗子,看到了上帝

谁伸长舌头,谁往谣传的舌头上撒了一点盐

谁买来一支口红,赠给了那头发情的母豹子

谁把自己吊在树上,度过了一个有意义的白天

谁在赶往医院

谁在法院的旁听席上

找到了一个座位,挨着死者坐下

谁为一只淹死的蜜蜂,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谁迎面碰上了一个电影院,谁从门外进来

眼睛哭得通红

谁当众解开裤子

在苍白的屁股上,用力拍打三下

谁请来了一位木匠,可怜的小木匠

永远只会打一张床

这一天

谁还有一面小镜子,在那一块光滑的玻璃上

谁既能看到别人,又看见了自己

谁把火灭了,又往上撒了一层土

谁蒙着一张丑陋的脸,走过了

故乡的平原,谁拧着台灯

像拧着一块吸了光的海绵

谁死了,谁活着

这一天

谁给月亮叫妓女

谁把自己的脑袋劈成两半,谁听见了

那一声喀嚓就是这个世界的

声响

这一切

我们都不知道

这一天

这些都不是

这一天

是一只蚂蚁想好了要离开村庄

它在天亮时分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