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大包裹的刘华一出现在家门口,那只花狗就跑了上来,不是迎接而是吠叫,很显然,这只动物已经不认识几个月前喂它食物的小主人了。真是贵狗多忘事。狗势汹汹差点就要撕破裤腿了,柳如花呵斥了一声,花狗又规规矩矩地回窝了。寒暄时,刘华发现******白发又添了不少,身子又瘦了。是啊,他不在家,轻活重活不都是母亲一人担待的嘛。我爸呢?刘华喝过糖茶问道。你爸盖房去了,待会儿才能回来。刘得寿30多岁学了掂瓦刀的手艺,至今仍在农闲时节帮人家砌墙垒砖。刘华打量了一下家里,仍旧是老模样栅栏,院门的栅栏则被风雨侵蚀得黑瘦,院子里甚至长了几颗黄蒿,耷拉着枯萎的脑袋。柳如花割回了肉。这猪肉他们家除了过年从来不奢侈,刘华连忙去烧锅,这在天然气时代,柴火灶堂仍是农家人的主要做饭方式。
骑着破烂永久车的刘得寿回到家中,便开始嚷嚷饭还没做好,两点又去上工呢,进灶屋洗脸时见了刘华忙改了口,华娃几时回来的?又变瘦了,搁学校又没吃好。孩子他妈,割肉去。刘华忙说割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父亲总有很深的代沟,难以跨越。肯定不是像佛洛伊德所说的恋母情结,虽然刘华很爱自己的母亲,但这种爱绝对出于骨肉血脉之情。也许是因为老一辈人的想法有时候还是停留在他们那个时代的大环境下,并不能说他有多保守,有多僵化。有句话叫“姜还是老的辣”,还有一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似乎有些矛盾,但是彼此之间缺乏沟通和交流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很快萝卜炒肉丝上了桌,柳如花晒完了刘华的被子才开始端碗。在那个小方桌上刘得寿一直给刘华挑肉,自己只吃萝卜丝,虽然他干活更需要营养,之后便问那JC学院咋个样子,老师教得好不好,和同学相处怎样。刘华答着答着不耐烦起来,他讨厌父亲的穷追不舍,信上不都解释得一清二白的啦。刘华很快吃完要看他家电视。他爸连忙说,电视坏了,还没有来得及修,赶明儿逢集我带到街上看看。唯一的黑白电视机,从1994年买回来就一直换零件,人家都换了几台彩电啦,唯一能收到的是县电视台,只在午饭与晚间播放,现在却看不成了,刘华撂下碗筷午休去了。
谁知这一午休竟到了傍晚,实在是22小时火车的功劳啊。刘华被母亲叫起吃了个汤面条,无事可做,拿来父亲的收音机听《中国之声》,没想到半年没听,央广还是老样子,一点创意也没有,便在新闻调查声中沉沉睡去,这夜他睡在暖暖的被窝中思虑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过。
紧跟着腊八到了,这天按理说要搜集八种杂粮,然后炖在锅里来个大杂烩。柳如花很想循规蹈矩但只熬了小米汤面条,然后端个碗往各个门槛前浇点,又放了一碗在中堂那儿,也不知道是奉送泥菩萨还是孝敬老耶稣的。很抱歉,两者都不是,最后倒给了猪,猪吃得倍儿香,吃几口还啧啧嘴,仿佛称赞主人的好手艺。刘荣这日回到了娘家,每年春节她都要回来住几天,帮忙干干家务,毕竟这是她的第一个家啊。姐姐没有带着小冬冬来,刘华感到很遗憾,不禁想起了小冬冬的捣蛋与可爱。刘荣嫁为人妇后显得停停当当丰丰韵韵,发髻盘起来,不再穿红挂绿,只是她丈夫王保保的订婚戒指还安在食指上。和刘华显然生疏了许多,不如以前姐弟亲深的样子了。紧跟着上街购置过年的物品,几个集下来一切备齐,就等着除夕夜熬年。
这中原的农村过年有许多习俗,但有一条是打死了不改的:二十三小年夜,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稻鸡,二十八贴年画,二十九买烧酒,三十熬年,初一歇息,初二到元宵走亲戚捎礼包。且看刘华日记的一页:
银羊恣意行空去金猴奋棒应运来甲申正月初一晴
小睡正酣,便听到噼啪作响的鞭炮声不绝如缕,仿佛一花引来百花开,次第连番的爆竹声让人应接不暇,简直扰乱听神经,惊起公鸡美梦,取消人类贪眠。父亲举着一挂长鞭站在平房顶上开始不甘寂寞地燃放,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入眼帘。8点的闹钟声铃铃作响,让我不得不从暖暖的被窝钻出,懒懒地穿上新衣新鞋新年装,凉凉的井水撩开矇眬的双眼,红红的烛火摇曳新年的风水,热热的饺子和香香的鸡蛋茶润泽我干干的嘴唇和辘辘的饥肠。跨上轻便车和父亲一道去祭祖,爷奶的坟地上荒草丛生,唯有青青的翠柏和黄黄的野草做伴,烧几张冥纸上几许贡品磕几个响头,寄托对已去故人的思念,一路上红纸黑字的对联和着花花绿绿的年画烘托出农家小院的温馨,每个路人脸上的笑容和心中的快乐融合成蠢动的洋流。昨晚的春节晚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戏连台,精彩纷呈。正可谓新年新景新气象,新岁新春新辉煌。深夜五彩的礼花飞上了天幕,映红了苍穹,一朵朵花蕾在空中飞翔绽放然后消失殆尽……
后来刘华是如何走亲访友如何过完春节暂且放下不表,就说他于正月十四日晚辞别父母亲告别故乡又踏上了西去的火车没想到大一第二学期刚开学就来了个开门红鸿运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