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张爱玲《爱》
在芳园已是鲜花怒放满眼风光的时候,初夏来临了。哗众取宠的早蝉已经开始和南风昊日应和,自以为是而又恬不知耻地唱出粗劣单调的曲子。第二学期期末考试如期而至,众人不再如初来乍到般惶恐,周伦在重申考场纪律后,故意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压抑着大声说,要是再不行,能抄就抄,只要甭让逮着就行。说完还伸了伸舌头,挤了挤眼睛,引起了几个女生的哄笑,却让男生觉得恶心到家了。
2004年6月27日晚11点整,1号楼234宿舍,中文030班六个男生,寝室卧谈会即本学期话别会。据说男生每天晚上宿舍卧谈会的话题依次是国家大事、校园新闻、篮球足球、女生评比、色彩笑话、恋爱经验和睡觉提议。恰好反映了男同胞们的生理和心理特征。周伦根据最近的国际形势开始分析台海风云,他说的全都是从《参考消息》《环球日报》上得到的。刘华觉得乏味无比,马上将话锋一转,咱们说说大一这一年的得失经验,好不好?众人皆说,此意甚妙。大一是懵懂的少年纯情的初恋激情的燃烧灰尘的舞蹈寂寞的呐喊无奈的伤感初秋的纯阳自在的飞翔蓝色的抑郁孤独的私语流浪的心扉青春的无悔,刘华说完,有人叫好,有人嗤之以鼻。周伦说,大一就是没事和几个小女生偷着乐乐放纵一下,人不风流枉少年。您都老大不小的,还少年呢,林杰反驳。我觉得大一就******像拉了一坨屎做了一场梦。恐怕是春梦吧,刘华打趣。你和土豆到底发展到哪种程度了?别提了,嘿,我算是看透了女人呀,就那样,别人不理她,死皮赖脸贴上来;别人迎合她,辫子又翘到天空去了,本来是个大蒜头,还以为自己真是根水灵灵白嫩嫩的葱呀!郭成道,你们觉得咱们班谁最漂亮?当然是徐蕾了,丰乳肥臀风骚野蛮的样子好好诱人呀,周伦道。那你心动了为啥不行动?这你就不知道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嘛。咳咳,刚才的话你们还没回答,刘华接过话茬,你不就想说孟薇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嘛。不是你看这个孟那个薇,她玲珑剔透心地纯洁还有……再纯洁也是只破鞋了。郭成听到这里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谁TM再说我毙了谁。不过说真的,人家孟薇失恋不失志,你看吧,把压力当动力,四级腾一下子过了,只可惜有些人……刘华知道此言含沙射影,忙说道,四级这个狗娘养的,不过也罢,大不了没有毕业证,我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中文系的能叫鸟语绊趴下了。林杰说,说起四级还有一段呢,说是某位仁兄将专业课扔到一边一心学英语,第一年考了59分,没有灰心丧志,再考一年只有51分。这下可快崩溃了,第三年决定不看英语了,谁知奶奶的竟考了62分,你说这事怪不怪?我也给大家来一段,周伦咂咂嘴说,有一个男秘书问女老板啥叫欲火焚身?女老板说是十分想得到一件东西,却想而不能。第二天女老板忘了拿钥匙,男秘书忙掏出办公室钥匙说,我知道你现在欲火焚身,只有我能满足你。众人大笑,郭成也开始讲了,话说一男CEO喜欢一特漂亮的女职员,这天对她说,今天是我生日,可是老婆出差了。女职员说那你到我家里来吧,让我们大家一起给你过个最浪漫的生日。CEO听了心里乐开了花,晚上赶紧屁颠屁颠去了女士家里。女士说,你先等一小会儿,我进卧室换件衣服。CEO料定她也有意,也有点急不可耐了,遂脱光了衣服打开了卧室的门,他看见公司全体职员在里面拿了个大蛋糕在那儿呆着。讲完之后却没人笑。后来周伦说起了ML的72技来,但是刘华没有心思听,他还在回味着海潮文学社换届选举时的那一幕精彩异常美妙绝伦的话剧呢。
因为郑秋他们马上就要实习去了,所以必须进行政权交接仪式。那一日,社里通知所有干事以及全体社员前去竞聘。刘华摩拳擦掌,准备好了竞聘主编的演讲稿。竞聘大会一开始,老一辈陆续登台亮相,作了自我表扬与表扬他人相结合的辞呈。然后由罗煦登台演说,罗煦乃郑秋的小表弟,是地球系矿物质研究专业的,头发果真修得圆圆的,没有分头印,倒像皮球。罗煦念完讲稿,刘华只听懂一句话,那就是,此人乃社长的最佳人选。紧跟着米粒上去发言要当主编。米粒是生物系作物栽培与杂交专业的,据说和郑秋的女朋友是小学同学。人长得瘦且白,原名米大力,米粒乃其笔名,曾在《海潮》半年刊上发表过一篇说明文,介绍地球人都知道的袁氏杂交法,正文加题目加标点横竖不足300字。迄今为止也就发表过这一篇文章。刘华暗想,相比之下我在《青涩年华》等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多篇文章,应该胜券在握了。10个同学上去皆只竞聘一项职务,且无重样。刘华终于准备好了,开始分三步阐释主编理想,谈到激昂处语惊四座,大家给予无限热烈无限支持的掌声。之后是几位颇具实力的同事上台,中场休息五分钟,理事会开始探讨,最终定论。前十位分别荣膺下届社委会成员,其余原地踏步走。刘华先是很愤愤然,继而坦然。终于明白这里有一个早已炮制成功的剧本,大家跟着这个剧本走就行了,演员固定,台词笃定,结局命定。而刘华作为中间一些插科打诨的,权当笑话和调料用以缓解气氛,仅此而已。本来海潮文学社是中文系的社团,里面却安排了这么多外系干事,他们大多数和社长主编副社长组织部宣传部广告部发行部外联部文艺部有着明显的或者暧昧的亲友裙带关系。一个小小的校园社团既是如此,又何况社会上成千万个组织呢。
是的,他刘华虽然身在异乡,不会讨好奉承溜须拍马,从不擅长曲意逢迎,但是心胸开阔壮志在怀,最起码那些白纸黑字的豆腐块在证明着吧。然而不争的事实是现实不需要这样的人才,就像情人节从花店里批发玫瑰不愿亲自采摘那些带露水的月季一样。刘华这时想起了一幅画,一个人张着惊恐的喉咙在使劲地呐喊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这幅画是蒙克的《嚎叫》。刘华觉得自己就像图画里面的这个人,他真想立刻奔向窗口,不是去自杀,而是要向天空发出声嘶力竭痉挛般的呼喊,但听听宿舍里此消彼长循序渐进的鼾声,终于没有做。他很久之后才进入梦乡,梦到自己欢畅无比的童年。
很快,学院发出通知要求学生尽快离校。假期不再提供食宿条件。不就是为了节省俩水费电费嘛。于是乎,拎着大包小包的男女老少一齐走出宿舍冲出校园跃上车辆走向全国各地。刘华也和老乡们一起坐上开往仲夏的K2046次列车,一路驰骋纵横在陇海线铁路大动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