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死了,哥打电话来,让我一定要回去。否则人家会笑话我们娘家这边没有什么人了。哥还让我拍个电报或打个长途电话给远在河北的叔叔家,问叔或叔家的弟妹回来不回来,最好是让他们都回来。
父亲前年去世了,大家庭里有个啥事,都是大哥来回招呼。尤其是在姑死的这件事情上,叔叔一家远在河北,我和三弟、小妹都居住城里,大哥就是家庭的顶梁柱了。
姑的丧事上,凡事都要跟大哥商量。
大哥说娘家来的侄、侄媳妇,都要用一丈六的白孝布,那就不能用一丈五。
大哥说姑的尸体不能火化,那边就得等大哥和我们都联系好了,并且征得叔叔的同意后,才告诉他们火化的具体日子。
好在叔是在外面工作的人,不在乎老家那些礼数、套数。叔打了个电话给大哥,说他回来是回来,家里面该怎样进行就怎样进行,不要等他了。
哥知道叔要回来后,又打了电话给我,让我在县城务必要找辆小车接叔叔一起回来。哥说,这种事,就是个壮门面的事!
其实,哥不这样叮嘱,我也要找辆车跟叔一起回去。我们单位的几个驾驶员跟我私人关系都不错。这种事情上,让他们帮帮忙还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哥哥把这事看成是摆排场、摆气派,这就不太好了。
姑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没开着小车去看看,何必要在死了以后,再来讲这个排场、气派呢?
老实讲,我们这个姑,有点少心眼,也就是城里人说的多少有些痴呆。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常说,我这个姑小的时候得过大脑炎,眼看就不行了,谁知她又活过来了。可活过来的姑,就比正常人少了几个心眼子。后来找了个姑夫也不是个健全的人,整天闷着头,见谁都不知道问一声。
这回,姑死了,大哥作为娘家人的“首席代表”,早就几天几夜地守在那儿了。直到我和叔还有三弟、小妹赶到时,大哥才从灵堂的草窝里站起来,并责怪叔怎么不把几个小弟妹也带来哭姑的!
叔说:“他们都上班了,忙!”
大哥不吱声。
但大哥很有些看法!大哥想,亲姑死了,还不来哭!什么样的事,能比这事重要。
好在叔就是叔,大哥不敢跟他顶嘴。
但大哥提出来,要把叔家那几个小弟妹的孝布都扯出来,让叔带回去。也就是说,别看叔家只来了叔一个人,可叔家给姑戴孝的人多着啦。
叔不大在意这些。
可大哥凡事都要摆在理上,大哥让我和三弟都要像他那样,穿上长长的孝服,然后,声音很响亮地大声嚎:
“我的,亲——姑——呀——”
我哭不出来。但我心里确实也很难过,毕竟是自己的亲姑。
三弟呢,小的时候他常到姑家去,跟姑有些感情,尽管他跟我一样,没有哭出声音来,可他不停地抹泪水。
大哥不高兴了!冷板着面孔,训我和三弟,说:“不要光抹泪水,要大声哭给人家看看!”说这话的时候,大哥还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们可是姑的亲娘侄呀,哭呀!”
那意思,人家庄亲庄邻的,就看我们怎样哭啦!可真哭得惊天动地的大哥呢,反而一滴眼泪都没掉。我一直走在大哥后头,看得很清楚。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