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大表姐,穿一件很靓丽的小花袄,挽一水红的小包袱,走在我们村前的小河堤上,与后边的大表姐夫相隔好长一段距离。
村头,好多站闲的人,都猜到他们是新媳妇走亲戚的。但都不知道是来我们家的。等我妈妈打着眼罩迎出小巷口时,好多村邻,尤其是孩子们,都跑来观看。
在这之前,家里人已猜到大表姐会和大表姐夫到我们家来认亲戚;只是拿不准是哪一天,所以他们真的来了,家里人并不感到意外。
妈妈老远接过大表姐的小包袱,还摸出里边的糖果,分给孩子们。
大表姐被孩子们团团地围住,妈妈好不容易把孩子们喊开,紧拉过大表姐的手,扯大表姐到小西屋的床沿上坐下,妈妈说:“哟!他姐夫人长得不错。”
大表姐含羞带笑地说:“什么呀!瘦得跟猴子似的。”
妈妈说:“好你个死丫头,臭嘴。”
大表姐笑。
妈妈说:“他姐夫,还镶着金牙哩!”
大表姐说:“那有什么用,也不能当饭吃。”
又说:“他家里穷死了。”
妈妈轻叹一声,说:“哎!穷就穷过呗。”
妈妈还说,谁家也不富有。
说着说着,妈妈坐不住了。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大表姐说些闲话,并来回在小里间门口给父亲递眼色。
父亲只顾陪大表姐夫在外间的小桌上喝茶、拉呱儿,等他看妈妈给他递眼神时,父亲还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继续跟大表姐夫说话儿,好在这时候有一群鸡围到门口找食吃,父亲趁机起身驱赶,妈妈随后跟了出去,轻扯父亲到小院的石磨旁。
妈妈轻拍着手说:“你光和他姐夫坐在那儿喝水,等会儿吃什么呀?”
父亲说:“昨天换的豆腐,还有没有?”
妈妈说:“昨晚上吃了一顿,还剩了两口,早晨小二子上学时,包了煎饼了。”
父亲说:“那家里还有什么?”
妈妈说:“除了几个鸡蛋,还有什么?”
父亲喉咙滚动了一下,思谋良久,说:“光吃鸡蛋,怕是不行。”
父亲说,他大表姐夫头一趟来,怎么也得割点肉才是理儿。
妈妈说:“你就知道嘴上说,钱呢?”
父亲无言。
妈妈给父亲出主意,让父亲诌个理由,去供销社找那个站柜台的王胖子借。
父亲沮丧着脸,一声没吭地走了,看样子也只有这条路了。
还好,当天的饭桌上,果然是端上肉菜了。妈妈手持筷子,不停地夹来夹去。妈妈说:“吃呀,他大表姐夫;就着呀,他大表姐夫;锅里还有呀,他大表姐夫。”
可大表姐夫初次登门,怎么说,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饭菜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谎说吃饱了。
妈妈不依,鼓动大表姐夫再吃点,可大表姐夫怎么也不好再吃了。
妈妈看大表姐夫真的不吃了,就把大表姐夫剩的半碗肉菜,端给一旁的大表姐。妈妈说:“这是他姐夫剩的,你吃了吧。”
大表姐说:“留给表弟吃吧!”
妈妈说:“你吃吧,锅里还有。”其实,锅里连汤都没有了。
大表姐可好,当真把大表姐夫剩的半碗肉菜给吃光了。
当场,妈妈直夸大表姐实在,说大表姐夫没吃饱,弄些虚客套。
可当天,送走了大表姐和大表姐夫后,妈妈和父亲往回走时,妈妈悄声和父亲嘀咕说:“看他大表姐,也太实在了,他姐夫剩下的那半碗肉菜,我想留给小二子,让她都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