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闲适中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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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去华盛顿,叩双橡园

2003年9月27日是个星期六,天气不错,从维州的住处驱车去了华盛顿。早已习惯对白宫和国会山视而不见,此行只为看看双橡园。

找路稍稍不顺利。找到了才发现,其实这里与国家大教堂(圣彼德和圣保罗大教堂)近在咫尺。这条没有多长的小街名字是WoodleyRd,姑且称之为伍德里吧,除去我们一行二人,看不到一辆车一位行人,说它冷僻比安静更准确。

双橡园的门口,铁栅栏门是紧闭的,看得见满园翠绿,却看不清建筑的全貌。在门前留影时,把石柱上镌刻的门牌“3225TwinOks”也拍了特写。

3月里的《世界日报》刊出过一帧图片,是一只狐狸在和熙的阳光下漫步,背景是初开的梅花,地点就是双橡园。7月里的《世界日报》刊出过一条消息,是女留学生苏雅文在DC被汽车撞伤,先后截去了双腿,但她很快开始借助义肢学习走路和驾车,并计划如期完成艺术管理硕士论文;为她的事,若干台湾侨团在双橡园开恳谈会。

试试按下门前的对讲机,问是否对游客开放,里面的声音和气得有点儿让人意外,答案却让人沮丧:“请先到“代表处”登记才方便接待,抱歉啊。”去代表处?有种沉睡了4年的警觉,立时从大脑皮层深处被唤醒,想到可知与不可知的麻烦——还是不要多事吧。

这里曾经是中华民国驻美大使的官邸,那个声音所说的“代表处”,是1979年中美建交以后的台湾驻美代表处。

此园建于1888年,占地18.1英亩,一说19.5英亩,占地面积略大于白宫。这片土地的所有者可以上溯到独立战争时期的将军佛瑞斯,后由国家地理学会的创始人赫巴德买下,请来名建筑师艾伦兴建房屋。建筑是“乔治复兴时期”风格,内有26个房间。赫氏的第二位女婿是电话发明人贝尔,也曾在园内居住,据说就是在这里做研究和发明了电话,他制成的第一部电话现在是园中书房的陈列品。

1937年,中华民国驻美大使王正廷向赫氏的后人租借此园作为官邸。1947年,驻美大使顾维均以政府名义买下此园,到1978年,共有九位中华民国驻美大使官邸设在这里。1979年美中关系的改变导致了美台关系的改变,出于最后一位大使沈剑虹的建议,台湾政府以象征性价格将它售予了高华德参议员主持的非营利组织“自由中国之友协会”,同时授让的还有麻省大道的大使馆及武官处两处房舍。1982年,双橡园仍由台湾政府收回。此园的名字,得自房后的两株橡树,现存的橡树已不是原物,分别是在叶公超和钱复任上补种的,叶公超于1958-1961年间任驻美大使,钱复于1982-1988年间任驻美代表。

1986年,这所建筑风格据称为华府地区仅有的院落,被美国政府列为古迹。

天将正午。高高的围栏内,那幢为草木掩映的三层楼房,不无神秘地隐在庭院深处。园内没有人迹,也没有狐狸。驻足这所百年老园的墙栅之外,看看它眼前的空落,想想它往昔的辉煌,任谁也无法不生感喟吧。

以我来说,最关注的园中故人,不是名声最大的洋人科学家贝尔,而是中国文人胡适。

上世纪中国燃起抗日烽火之初,胡适临危受命,出任了驻美大使,1938年10月到1942年9月住在此园内。他以没有外交经验的一介书生,真的在这个位置上报效了国家。他利用在美国的声望,巡回发表演说,借以激发美国人的正义感,日本《东京日报》气愤地说,他在利用演讲引导美国加入对日作战;反对美国因珍珠港事变卷入战争的历史学者毕尔德认定,美日最后交涉的失败,实由于胡适的影响(傅安明《略谈胡适使美的成就》)。那么我们就知道,站在中国的角度,站在历史正义的角度,胡适在驻美大使的位置上,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发挥的作用非同小可。

胡适后来有一句话深合我心,他说,“假如我要批评我们国家的政治,应该在台北批评,而不是在纽约”(蒋廷黻《我看胡适之先生》)。有了他的话放在那儿,就稍稍不惧别人笑我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了。在美数年,有时看到那些“不同政见者”的言论,有时在游览地突然被人扯一下袖子,为的是塞给你一册什么功的宣传页,感受总是有些复杂。

胡适卸任后,在1943年10月27日作有《双橡园追忆》二首:

其一窗前两棵七叶枫,三秋日日赛花红。康桥红叶虽然好,终让他们来梦中。

其二雪夜独坐月到窗,窗上藤影龙蛇绕。一声“剥铎”破万寂,藤花豆荚爆开了。

诗虽不见得高明,毕竟是他在双橡园生活的余韵。

双橡园所在的伍德里,此刻仍是如此安静。马歇尔、艾森豪威尔、福特这些座上宾,来了又去了,云集的冠盖聚了又散了。这条小街这个庭院,见证了中美关系那么多的过往变迁,值得中国人永久记住,个人未能入园的遗憾,倒也没有什么要紧。

2009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