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绿叶对根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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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命中的一天

一夜未眠,连空气都带上了疼痛的阴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白天躺在床上昏沉,到下午4点才起来。听见老师对师母说:她至今才起来,可把我给吓死了!我怕她突然一下子就完蛋了!——他说出这样的话,令我暗自吃惊。看他的样子,十分天真而又认真,我不由得大笑着说:您怎么这么想呢,哪有那么严重,我年纪轻轻,没病没灾,怎能说完蛋就完蛋呢!老师感叹说:幸亏你以前是吃过苦,出过力的!

我谈笑风生一会儿,回到自己房间就泪如雨下:原来老师什么都心知肚明,或许他早就已经看出来,在我若无其事的时候,我的承受能力其实已经达到了极限!

昨天颈椎痛得厉害,半边头都木了,看东西模糊一片,流泪,恶心,额头上又拧出了青紫,像一块不规则的胭脂——那是自童年时候起,惯有的特征,头痛的折磨,屡屡让额头去承担,像一块抹不去的胎记。

在湖边游魂野鬼般地转来转去,始终无法让疼痛消失在风中。对我来说,这个夏天还没到来,因为我还几乎没有感觉,可是那些植物累累的果实,夜色中那无处不在的秋虫的鸣叫,却已经在明明白白地宣告夏天的结束,秋天的到来。看见那些旺盛蓬勃的蔬菜我总是羞愧不已:来的时候,这儿还光秃秃的,可是不知不觉中它们就长出来了,收获了一茬又一茬,而我呢,依旧一无所成,倒是头发稍稍地长长了那么一点儿。

看到草丛中有只长颈的白鸟,单腿站着,头缩在翅膀底下,身上落满了苍蝇。不知道它是不是死了?死了还站着,该有多辛苦;若是没死的话,白白让苍蝇吃掉,更是残酷。捂着痛得嗡嗡作响的头去用一根杆子试探,它竟然动了动,稍稍挪动了一下位置。天哪,它还活着,但看得出来已经病入膏肓,只能无奈地将自己清白的生命,交由这些丑陋贪婪的苍蝇了!我真想将它扔到湖中去,我宁愿它迅速地在水中呛死,也不愿它受这样的折磨和屈辱。

可是我有什么权力去结束一个生命呢,万物的生死幻灭都是上天的事情,上天永远没有对错,它无论怎样做,万物都得被动地承受结果,谁若违背,就得受罚,接受它毫无道理的粗暴的诅咒。人在它那里,并不比一株小草更值得重视。我憎恨丑恶和虚伪,它们在这个世间恣肆横行,无人过问!善良的人也许很多很多,多得遍地开花,可是,丑恶总是狼,善良总是羊。适者生存的实质,便是弱肉强食!

于是,仅有的一点儿善心,便悄悄藏起,留给自己了。

很多很多事,都一起到了恶劣的极点,使我的承受达到极限,便用一种痛的方式传达出来。实在难以忍受,不得不去做了中医推拿和刮痧。在阑珊的灯火中,带着满脖子的伤痕回去。

已经几天收不到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那好像已经成为一种奢侈。友谊是一棵需要双方共同浇灌的树,只要一方懒于护理,它很快就会枯萎。虽然有时我只有翻看旧日的短信取暖,但我不去主动联系谁,因为我知道创作需要孤独,需要在孤独中培养一种情绪,而且,孤独让我感到安全。从前,我也曾经无数次盼望过的,盼望在这样一个无人认识的异乡,舔着伤口的血,独自疗伤。

但这天晚上,我却突然一股脑儿收到了很多短信:江弟的,青的,皮蛋的——她先将我臭骂一通,然后说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顿红烧肉补补,再给你买一顶假发——她估计我因为写作受累,头发一定快掉光了。对了,还有石头的,那么超然物外的一个人,发来的却是财神爷的祝福——哈哈,俗,俗,俗!最后,是最宽厚的师兄的短信。他说我这些天总是不放心你,这是怎么啦?他是一个永远不会忘记我生日的人。每到这一天,隔着千山万水,我总能收到他的祝福,风雨无阻。记得那年,他将奥修《静心的艺术》和他的小龙人护身符送给了我,他说:“因为我觉得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这个小龙人,它的珍贵不在于别的,在于它曾经佩戴在师父身上……”其实与师兄的联系很少,可是无论何时想起都不会感到陌生。

这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呢,在我痛苦、痛楚的时刻,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感应,这些平日并不怎么联系的朋友,竟不约而同地来关心我了!

晚上8点半,我吃了这天唯一的一顿饭。因为病痛,我停掉了手头的工作,可是我依然挣扎着,捂着痛得摇摇欲坠的脑袋,用勉强抬得起的胳膊,写下了以上文字。多年后,不管我在哪里,生活得怎样,这个日子,是再也抹不去了……

不知道明天将如何到来,但是今天,就这样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