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长假结束前一天,已经是傍晚时分,村里的一些孩子奔走相告:“马戏团来了,快看马戏去!”当时,我正在村口大姐家的店前,跟十三岁的大外甥女下象棋。听说村里来了久违的马戏团,我的心一下子不在棋盘上了,忽悠悠地飘到逝去已久的童年。
记得在我的孩提时代,村里经常有马戏团光临。翻跟斗、踩玻璃、越刀山、穿火圈、做硬功、变戏法……马戏团留给我的是无尽的快乐,组成了我童年记忆里不可或缺的部分,就是现在偶尔回想起来,心头依然会激动得微微战栗。
随着孩子们惊喜的呼叫,果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我停下手中的棋子,循着声音望过去,不远处过来了一队人马,大大小小有七八个人,最大的看上去六十多岁了,或许更老一些;最小的还是个毛孩,一二岁的模样,估计是马戏团成员的小孩。他们有的敲锣打鼓,有的踩着与楼屋齐平的高跷,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位侏儒,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个子矮得像是五岁的儿童,他是一路翻着跟斗过来的。他们一律衣衫破旧,一律面黄肌瘦。
来到小店门口时,马戏团驻足不前了,有一个显然是领队的,走到了我们跟前。他是冲着村长来的,村长就坐在我身边,刚才正观看我们下棋。那领队的取出一本演出许可证,在我们眼皮底下摊开来,用一种乞求的口气跟村长商量,村里能不能出300元钱包下这场演出?
村长闻言,二话不说回绝了。他说,你们在村里演出可以,照明也允许免费接用,但村委不打算出钱包场。这倒不是村长铁石心肠,他是村里众所周知的善人,但他有自己的难处,因为上头还压着支书,这事他不敢擅自做主。
领头的脸色顿时黯然了下来,他用方言朝着其他的人转达了一番,其他的人的脸色跟着黯然下来,除了那位还不谙世事的毛孩。他们怏怏地继续朝前走,依然踩高跷的踩高跷,敲锣打鼓的敲锣打鼓,只是走的速度慢了一些,敲的力度也小了不少。可他们不能因为村里不包场而取消这次演出,按他们的话说,整个马戏团还等米下锅呢。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马戏团就在菜市场拉开场子,一轮接着一轮反复演起来。我和父亲从大姐家吃完饭出来,差不多已是九点光景,围观的人已稀稀落落的,但他们还是在卖力地演着,似乎不甘放弃最后的挣钱机会。
村里好久没来马戏团了,这次凑巧碰上机会难得,我和父亲停下来观看。马戏团演的依旧是记忆里的翻版——翻跟斗、踩玻璃、越刀山、穿火圈、做硬功、变戏法……可这次我看到的不再是快乐,而是一种无以名状的酸楚。特别当我目睹那位侏儒,可能因为太过疲乏了,每次勉强越过刀刃之后,总会重重地摔倒在地时,我的泪水在旁人的哄笑中悄然滑落……
夜越来越深了,还下起了毛毛细雨,围观的人越来越少,但演出还在继续。我给了马戏团五块钱,准备偕同父亲离开。这时,另一位收钱的过来,再次向我索要观看费。我本想告诉他,已经给过他们钱了,但最终没有吭声,又掏出了五块钱。父亲知道我刚给过钱,但意外地同样一声不吭。回去的路上,他自言自语地说:“这笑真是用血换的。”
我听了,心头不由地颤了颤。此刻,我很后悔看这场马戏了。因为这场马戏,颠覆了我以往看过的马戏带给我的所有快乐。我想,自己以后也许再也不会去看马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