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面临着桃花溪，桃花溪上没有桥，村民进出就靠一叶小小的渡船。正是暮春时节，桃花溪满盈盈的，透明的溪水急急地向前流淌。
大清早，桃花溪蒙着轻纱似的雾霭，缥缥缈缈。永亮看着一片红艳艳的桃花，眼前一片迷茫。他怎么不忧郁呢？高考两年都名落孙山，只好接下父亲摆渡的营生。
永亮，永亮。雯靓在渡口喊，声音在山谷里嗡嗡地回荡。
来了，干啥呢？永亮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大嗓门亮开了。
人家想听你唱歌呢。雯靓放下手上的洗衣盆，捋了一下刘海，笑颜如桃花盛开。永亮喜欢唱山歌，渡口经常荡漾着他现编的曲调，高亢圆浑，跌宕起伏，富有阳刚之气，几里路外都能听到他的歌声。
永亮竹篙一撑，划着船向岸边靠过来，轻盈地停在雯靓的面前。太阳从山坳里探出头来，水面上波光鳞鳞，小船横在渡口上，被嫩嫩的阳光染成了金色。哎……山里的妹子爱大山喽，嗨喽嗨……永亮的山歌嘹亮地响起。
永亮，你的山歌真好听，简直是天籁之音呢！雯靓眉开眼笑的，人儿就像微风拂柳。
真的吗？我给你唱。永亮的话音一落，随即高亢的曲儿从嘴里飘出来，唱了一曲又一曲。永亮唱得情深意长，雯靓听得如痴如醉。
永亮，告诉你一件事，昨晚他家来人了。雯靓叹口气说，神情开始压抑起来。雯靓是村长的女儿，高中一毕业就被安排到村里当民办教师，早已许配给了邻村的人家。
永亮停了歌声，心里一沉，看着雯靓凄然一笑，说，好啊，你等着做新娘子吧。永亮一个深呼吸，又哼起了山歌，如泣如诉。雯靓急了，木槌使劲击着水面，水珠溅了永亮一身，映在阳光下，仿佛镶嵌着五彩的珍珠。
你怎么嬉皮笑脸的？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雯靓生气了，一脸愠怒，低着头继续搓洗衣服，不理不睬。是啊，自己沦落到摆渡为生，还怎么嘻嘻哈哈的呢？永亮想着，脸上的神色就暗淡了，傻愣愣地看着滔滔的溪水。
雯靓不禁瞅了瞅，发觉永亮神色阴暗，说，永亮，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以前有个穷秀才，几次殿试不举，苦叹时运不济。一天，他走到桃花溪边，眼看红艳艳的桃花一片，心想，我就在桃花溪里找个归宿吧。他心一横，眼一闭，身子向前倾去。秀才没落进水里，却被一位仙女救了。秀才悲泣道，姑娘，你不该救我。
“仙女嗔怪道，你这蠢秀才，书都白念了。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不能渡过的河、走不下去的路？秀才心里震颤了，眼前一亮，整个世界仿佛变了样，向仙女作了一个揖，迈开大步走了……”
永亮擦拭润湿的眼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破涕为笑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永亮看着天边绚丽的朝霞，目光掠过日光抚摸着的渡船，微笑在他嘴边绽放。
那是你被眼前的阴影遮住了目光。雯靓说，看着船头上眉清目秀的永亮，那双大大的的亮亮的眼睛，笑吟吟的。
永亮深情地瞥了一眼雯靓，悠扬的山歌唱起，竹篙一拨，小船向前轻快地驶去……
殷红的晚霞消失在西边，一弯冷月从东方升起，桃花溪涨了又落，落了又涨。永亮振作精神，又参加了高考，终于如愿以偿。
又是一个清早，永亮来到了渡口，手作喇叭状，亮开嗓子唱山歌，开始摆渡。高山长，溪水深，阿哥阿妹情意浓……歌声中，雯靓端着木盆来到溪边浆洗。永亮喜不自禁地迎上去，说，雯靓，明天我就要上学了。毕业以后我回来，你等我吗？雯靓粲然一笑，不置可否，心里涌起一丝苦涩。
雯靓，感谢你给我讲的故事，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永亮火辣辣地看着雯靓秀气的脸，感激万分。雯靓羞涩地一笑，脸儿红扑扑的，像桃花一样艳丽。
第二天，永亮背着行李，站在船头四处搜寻，可是他没有看到要见的人。父亲的竹篙一蹬，永亮渡过这条溪出去了。雯靓站在桃树林里，远远地看着永亮，心里说，永亮，你能回来吗？我能配上你吗？说着，晶莹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泪和心一起碎成片片花瓣。
过了几年，雯靓出嫁了，迎亲的船队已开到了渡口。雯靓披红戴绿，看着苍茫的桃花溪，只有几只小鸟在飞翔，长长地叹了口气，永亮，你终于飞出桃花溪了。
鞭炮声一阵紧似一阵，红色的纸屑如雨花在飞落，飘洒在清澈的溪水里，恰似小小的船。雯靓抬起脚向迎亲船上跨去，恍惚中，她看见碧波荡漾的水面上，永亮立在船头，撑着竹篙疾驰而来。
永亮——雯靓默默地念叨着，眼里的泪水奔涌而出，洁白的婚纱在风中飘逸，身子犹如长出了翅膀，像小鸟般向永亮飞去……
二十多年后，一个小青年来到了桃花溪的渡口，望着白茫茫的溪水，一声长叹，黯然神伤。这时，来了一个中年人，抚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不要叹息，不要彷徨，天下没有渡不过的河、走不下去的路……
那小青年是雯靓的儿子，说话的中年人就是永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