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命运之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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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中年文士

直到接近黄昏的时候,这一场雨才算停歇。波波尔和海伦娜才得以继续踏上前往图伦的路途。两个人又赶了几天路,终于在第十天中午,到达了图伦。

两人一路走进城中,只见城中虽不比纳兰永这等大都市发达,但是城中民风淳朴,极少见到欺压百姓之事,百姓皆安居乐业。两人走在街上,看到走过的所有行人,脸上无不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由也被这里的乐观所感染,来时的焦急减少了许多。

海伦娜和波波尔吃过了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在城中开始寻访。两人分头去找,但是寻了一整天,仍然一无所获。

两人都是年轻气盛,不愿轻易服输,便约定第二天再去寻找,仍然是一无所获。就这样过了三天,竟然连卡塔尔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多少。

波波尔心中失望,回到客栈时便对海伦娜道:“我看咱们已经找了许久,该找的地方应该都找过了,仍然找不到那个卡塔尔。看来他老人家恐怕已经过世了吧。”

海伦娜却道:“他一定还在人世,只不过是我们找不到而已。”

波波尔道:“我们既然找不到,那就赶快回去吧。你爹爹肯定很担心你的。”

海伦娜听他如此说,心中微微有些恼怒,对波波尔道:“你再给我三天,我一定要把他找到。”

波波尔想不到她竟然当真动怒,一时有些尴尬,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道:“那好,我再帮你找三天……”

海伦娜却是打断他道:“不用了,你在客栈里休息吧,我自己去好了。”

波波尔却并不同意,坚持道:“我答应你爹爹,一定要保护好你的。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海伦娜淡然一笑道:“你心里想和我一起去,是不是?”

波波尔一怔,他此时也不能告诉自己,自己到底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一旦有了这个念头,立时开始惶恐不安起来,眼神游离,不敢再和海伦娜那两只澄若秋水的眸子对视,他低着头想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

海伦娜见他想了半天,本来以为他能说出什么令自己满意的话来,但是想不到他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来,一时气恼,转过身去,理都不理波波尔,径直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波波尔一个人愣在那里,望着海伦娜离去的背影,想要叫住她,但是张开了口,声音到了嗓子眼,却又生生收了回去,什么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第二天一早,海伦娜一个人早早起来,也不叫波波尔,自己一个人走到街头。谁知波波尔早就醒了,听见海伦娜起床,也一个人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跟在她的身后。

海伦娜早就有所察觉,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便索性也不管他,任凭他这么偷偷跟着自己。

波波尔却不知道她早就发现了自己,仍然自以为自己的行动很是保密,偷偷地躲在人群之中,望着在大街中央的海伦娜。

海伦娜站在大街中央,解下身上一直背着的包袱,然后从包袱中拿出了一面旗帜来,对街边一个商铺的伙计道:“大哥,借你的挂杆一用。”那伙计见她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仍然是点了点头道:“姑娘,你要用就用吧。”

海伦娜向伙计道谢,然后便伸手将旗帜挂在旗杆上,只见旗帜上写着四个大字“招募工匠”。红色的旗帜配上金色的四个大字,在城市的街巷中,显得格外显眼。

波波尔心想:她这么大张旗鼓地招募,隐居深山的隐士岂会前来?想到这里,便对海伦娜的行动不再抱任何希望,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只见海伦娜又从商铺中借出一张桌子来,在桌子上摆满了金银珠宝。远远望去,只见在阳光下金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几乎可以把人的眼睛晃得睁不开了。

有了金钱的诱惑,很快就有人来问询了。海伦娜随意描述几句,过来问讯的人便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便又有人前来,很快人越聚越多,几乎将海伦娜的桌子围得水泄不通,只是前来问询的人却是越来越少。只是偶尔才有一个人过来,但是只和海伦娜说了几句话,就都灰溜溜地走了下去。

就这样过了一整天,虽然没有找到卡塔尔,但是海伦娜却是吸引了几乎全城人的注意力。波波尔回到客栈,忍不住对海伦娜道:“你弄了这么多金银,是要做什么啊?”

海伦娜露出神秘的微笑:“保密。”

波波尔想不到她竟然连自己都不告诉,讨了个没趣,便也没有再问。

第二天,海伦娜仍然如同昨日一般面带笑容地坐在那里,很快又是引来大批人来围观,只是仍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和海伦娜多说上几句话,都是很快便被海伦娜驳了回来。

到了第三天,前来围观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多,比前两天加起来还要多,人们的注意力此时已经不在桌子上摆的金银上了,而是集中在偶尔出现的一两个敢于上去和海伦娜交谈的勇敢者身上,好像这个人有三头六臂一般。

眼见第三天已经到了下午,太阳就要落山,但是卡塔尔仍然没有影子。就在这时,夕阳之下,有一个老者缓步走来,头发稀疏而苍白,脸上布满皱纹,背微微有一些驼了,双手满是硬而厚的老茧,只是他的两只眼睛中却流露出坚定的目光,这两道目光就足以把他和其他的人区别开来。

只见他缓缓从人群中穿过,走到第一排,然后缓步走向了坐在那里微笑着的海伦娜。

海伦娜见他走了过来,心中微微一震,不过随即恢复了平静,看着他道:“老人家,您也是来应聘的吗?”

那老头嘶哑着嗓子道:“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工匠啊?”

海伦娜抬起头来,看着老者,道:“我要建一座宫殿,与蒂卡尔王宫的宫殿规模相同,而且要在一百天内完工。不知老人家能否愿意一试?”

那老者眼中忽然显现出坚强而不屈的目光,看向海伦娜,坚定地答道:“老朽愿意一试。”

海伦娜点了点头道:“请随我来。”说着伸手拉住老者,竟是直接走出了人群。

众人都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汉就是这个美貌少女要找的人,都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两人,而更加奇怪的是,两个人竟然就这样走了,对身后堆满了一桌子的金银视若无睹。

这两个人,当真是从天上下凡的神祗不成?

所有人都盯着这两个人,只见海伦娜拉着老者的手,那一只布满了老茧,但是却十分温热的手掌,一路走去,一直走回海伦娜和波波尔居住的客栈之中。

波波尔此时也走了过来,不敢相信地望着海伦娜。只见海伦娜转过身来,看着那老者,忽然毫无征兆地道:“您就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卡塔尔,对不对?”

老者看着海伦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过去的辉煌,而今又何必再提?”

原来这几天海伦娜故意用重金做为诱饵,让招募工匠之事传遍整个图伦,若卡塔尔能够听闻,想必会前来问询,前几天的故弄玄虚,不过是个铺垫而已。

卡塔尔望着海伦娜,见她纯净的眼眸背后,似乎闪动着什么深邃的心机,令人永远也猜不透心思,便问道:“姑娘,不知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恐怕不会是建造一座宫殿那么简单吧?”

海伦娜一笑道:“既然老先生问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老先生,我是纳兰永王的女儿,海伦娜郡主。他是我的护卫,叫做波波尔。”

卡塔尔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两个人一定出身于玛雅上层社会,便淡淡地点了点头。

海伦娜继续道:“我纳兰永国一向只求自保,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只是蒂卡尔王听了奸人的计谋,非要将我们纳兰永国除掉不可。于是他就派人来纳兰永,说他要来纳兰永视察,要我们在一百天之内建造一座宫殿……”她说到这里,忽然扑倒在地,抓住卡塔尔的衣服下摆:“卡塔尔老先生,我知道您的技艺出神入化,一定可以在一百天内做到这件事情的。我替纳兰永的所有百姓求您了。”

卡塔尔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忽然只听嗖地一声,从小练武的波波尔立时有了反应,一定有人放箭!他刚要伸手拔剑,却已经晚了,只见一支箭正好插在卡塔尔心口,鲜血从卡塔尔的胸口中流了出来,再看卡塔尔的脸上,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再活动,翻着白眼,已经毙命。

波波尔自父母被杀之后,第一次这般愤怒,这些人当真是恶毒之极,这样一个已经与世无争的老匠人,他们都不放过!

他站了起来,大声叫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说着手提长剑,向门外箭射过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海伦娜叫住他道:“波波尔,不要再去找了,他已经跑远了。”

波波尔眼中含泪,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卡塔尔,跪倒在地,对卡塔尔道:“老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杀死真凶的。”

只是,卡塔尔却再也不会醒来。

西元707年(玛雅历3820年)一代神匠卡塔尔在故乡图伦忽然遭到身份不明的凶手的暗杀,深受当地人民爱戴的卡塔尔的棺椁被无数图伦人簇拥着,在街头游行三圈之后,这才在图伦的海滨安葬。

波波尔和海伦娜谁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卡塔尔的棺椁被埋葬在海边的一座小山脚下,眼中都有泪光悄然闪动。

又过了一天,两个人失望地踏上了回归的道路,在临出发的时候,波波尔终于忍不住,向海伦娜问道:“海伦,你说是什么人杀害了卡塔尔老先生呢?”

海伦娜道:“显然就是契伦巴伦的手下,杀死老先生,这对他们最有利!”

契伦巴伦,你为了除掉纳兰永,就不惜害死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工匠吗?

他沉默了,一路上都再没有说话。

回去的旅途,似乎也异常的不顺利。一连几天,都是阴雨连连,两人的行程被一推再推。

海伦娜倒还好,尽管天气一直阴沉着,但是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清浅的笑,有时还能和店中的伙计戏谑几句。波波尔的情绪却是渐渐地萎靡起来,或许是因为许久不见格查尔的缘故了吧。之前与格查尔虽然相别数日,但是一直有通信,而如今,就连通信也没有了。

他甚至有时候神经质地盯着四周的伙计,期盼着他们会忽然向自己伸出手来,递过格查尔的纸条。只是,每一次希望过后,等待他的都是失望。这样一次次地失望过后,他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索性在客栈中整日闲逛,消磨时间。

海伦娜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曾经刻意地与他玩笑几句,想把他的情绪变得昂扬起来。只是此时的她,虽然装作毫不在乎的乐天模样,实际上心中也十分着急,恨不得早日回到父亲身边才好。在几次安慰失败之后,又哪里还有心情去安抚波波尔了?

波波尔这一天一个人走到客栈的走廊之中,只见回廊深深,一眼望不到尽头,在这般孤寂无人的地方,伤感的情绪又开始蔓延开来。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黄昏,那客栈中的一刻,刚才还一直和蔼地和他说话的老工匠就这么只一瞬间就倒了下去,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那两只深深的眸子,此时就如同深深地镂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一般,一直在静静地望着他,只是其中的眼神却渐渐地从坚定变为哀怨,似乎在向他控诉着什么。

他一个人倚着墙,双眼茫然地看着远方黝黑的深邃,静静地想着。

纳兰永想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修好宫殿,而蒂卡尔则希望让纳兰永在规定的时间内修不完宫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就去动手暗杀老工匠。而老工匠向来与世无争,为什么最后牺牲的却是他?

他们这些当权者,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当真就可以肆意地践踏他人的生命吗?

忽然,似乎有什么笼罩了他,似乎是那幼时的恐惧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想起了那一个黑暗而恐怖的长夜,那个让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的夜晚。

在那个夜晚里,自己的父母,不也是和老工匠卡塔尔一样的无辜的受害者吗?蒂卡尔和卡拉克穆尔的争夺,和自己的父母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最后牺牲的是父亲和母亲呢?

为什么,这一切又都是为什么?

有谁知道,在这个乌云笼罩的雨天之中,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客栈走廊之中,这个少年的心里,经过怎样的思索,又有怎样的蓬勃的炽热的愤怒火焰从在胸口燃烧,然后如野草一般蔓延到他的全身,直到他的灵魂最深处?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忽然打乱了他的心绪。

他转过头来,只见一个中年文士正站在长廊之中,抬眼望着远方。

就着一点穿过了云层和客栈房顶的极微弱的光线,波波尔向这个中年文士的脸庞看去,只见他大概四五十岁年纪,脸上已经微微有了皱纹,只是头发仍然乌黑,不见白色,双眉如刀,直入鬓角,有几分凌厉的杀气,双眼并不算大,射出的目光却是并不凌厉,反倒有几分惆怅落寞之意。

他身着一声黑色长衫,长衫上并无任何花纹或者装饰之类,只是这身看似普通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仍然可以给人以一种不同的感觉,流露出一种简约的美感来,和这个人的气度与精神极为相配。

只见他仰起头来,透过窗户,看着黑云密布的天空,叹息道:“黑云压顶,看来这雨要下得大了啊。”

波波尔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海伦娜与马德拉蒂的话语,只觉得这人言语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忧伤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一种大气,是根本无法模仿的。

波波尔心中不由一动,竟是径直走了上去,走到那中年文士身旁,道:“下雨灌溉庄稼,是正合时节的事情,为何听先生的语气里却有一种惆怅呢?”

那文士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打量波波尔,淡然一笑道:“年轻人,这一场雨可没有那么简单的呢。”他这么一笑,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眼神流转,似乎要把波波尔的眼神捉住,让他无法逃避。

波波尔竟是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了,他和人说话,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但是他知道若是此时离去,是极不礼貌的事情,便调整了呼吸,说道:“先生,您的意思是说天下将变?”

那文士仰头哈哈一笑,并不答话。

波波尔见他只是笑,忽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忽然涌上心头,双眸直直地看着那中年文士的眼睛,说道:“先生,如今天下好不容易得以休养生息。若是再起刀兵,又要死多少无辜百姓?又要有多少人妻离子散?你们这些当权之人,只为了自己的私欲,便要害这么多人!”他说到最后,情绪竟是变得激动得难以自已,以至于最后竟然大喊了出来。

那文士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道:“你怎知若是整个玛雅重归于一统,不是一件好事呢?”

波波尔一怔,随即大声道:“难道牺牲掉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是一件好事吗?”

那文士看着他,缓缓地道:“年轻人,如今南方的蒂卡尔和北方的帕伦克两个大国南北对立,虽然看上去相安无事,实际上背后暗流涌动,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战。在这种战争一触即发的环境下,农民哪里有可能好好种田,商人又哪有可能好好做生意呢?”

波波尔猛然被他这么一问,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那文士继续道:“若是有一位君王一统天下,让玛雅诸邦重归一统,使天下安定下来。所有人就不再随时受到战争的威胁,都可以安居乐业,岂不美哉?止戈为武,若不用武力压倒对手,只怕这战争会永远没有尽头。”

波波尔望着他的眼眸,似乎觉得其中的目光深邃而难以捉摸,就像他的话语一样。他张开了口,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竟是愣在了那里。

那人见他愣住,却是忽然大笑道:“年轻人,你若是不信,便可等上三年,到时候,定会有一位明君一扫六合,完成统一大业的。”

说着,他转过身去,对波波尔笑着道:“年轻人,你就等着这一天吧。”说着大笑着走了开去。

波波尔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只觉得这个人虽然狂妄,但是却底气十足,满是自信,绝非胡言乱语。

他本来神情抑郁,但是遇到了这个中年文士,不过几句对话,便感觉开阔许多。似乎与这一场雨相关联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等被困在客栈中的寥寥数人,而是整个天下,他这样怔怔地想着,慢慢走回房间。

想不到第二天竟是一下子天晴了起来,一直纠结在空中的乌云一下子全部消散开来,竟然露出了太阳。

海伦娜和波波尔看了,心中都觉欢喜,又害怕这雨很快又卷土重来,所以立刻收拾行李,把账单结了,赶快踏上了回纳兰永的归途。

没有了雨水,路途就变得容易了许多,很快便到了纳兰永城下,早有人远远望见波波尔和海伦娜出现在城下,都叫道:“快看啊,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

海伦娜离家许久,终于回到纳兰永,心中也极为畅快,大声地和城门口的守卫打着招呼,与波波尔一起进城。

还没走到王府门口,卡特带了十余个侍卫走了出来,卡特身着一身宝蓝色的衣服,容貌依旧潇洒。不过波波尔却隐隐觉得他比那个在客栈中偶遇的中年文士少了些什么,似乎那个中年文士应该当纳兰永的王,而卡特更适合做一个四处云游的文士。

海伦娜一下子扑到卡特的怀里,卡特伸手揽住她身子,温言道:“海伦,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死爹爹了。”

海伦娜深深地伏在卡特的肩窝里,感受着父亲身体独特的温暖,道:“父王,我也想你……”

旁边的侍卫看到街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如此人多手杂,若是有什么心怀歹心的人出现,可绝不是小事,便轻轻地拉了拉卡特的衣角,示意卡特先回王府,再和女儿叙话。

卡特会意,道:“我们先回府吧。”说着拉着女儿的手走在最前面,带着众人一起回王府去了。

王府中,被人们尊称为“贝拉姑娘”的贝拉此时正在算着府中的账目,她一手执笔,一手摆弄算筹,动作如飞,很快就把账目都算完了。

她翻开账簿,正要把账目誊到账簿上时,忽然只听到有人叫道:“贝拉姑娘,郡主回来了!”

贝拉抬起头,只听那人又叫道:“王爷出去迎接郡主去了,姑娘要不要也一起去啊?”

贝拉淡然一笑道:“等我誊完账目,便到大厅去见郡主,你先下去吧。”

郡主回来了,那波波尔也该回来了吧?

这个平凡的农家少年,此时却是这般牵动她的心绪,这些日子以来,尽管她一直刻意掩盖自己的情绪,但是对波波尔的思念仍然不时涌上心头。有时候,她望着院子里的飞鸟,恨不得能够变成飞鸟,飞到那个少年身边才好。

她想着,手上忽然一顿,笔上的色彩一下子滴到了衣服上,她一向爱整洁,急忙顺手拿出手帕轻轻擦拭。

一旁侍候的书童看了,心中暗暗吃惊:这个贝拉自从来到府上之后,无论是管理什么东西,从未出过差错,更不会把色彩弄到身上。今天她为何如此出神?

王府客厅中,此时格外热闹,卡特拉着海伦娜的手坐在主座上,海伦娜随意地坐在卡特的腿上,在和卡特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府中的文官,将领,管家都纷纷走到海伦娜身前向郡主问安。

说话最多的,还是海伦娜的表哥乌兰蒂,他穿着一身醒目的红衣,游走在众人之间,时而和海伦娜说笑,时而大声地调侃其他人物。只是海伦娜对他一直很是冷淡,往往他说上好几句话,海伦娜才答上一句。

卡特此时也似乎注意到了海伦娜和乌兰蒂的情况,便对海伦娜道:“波波尔呢?他这番保卫你前去,该好好奖励奖励他才是。”

波波尔一直站在旁边,躬身道:“波波尔见过王爷。”

卡特看着波波尔,笑着说道:“波波尔,你这次辛苦了,孤一定好好奖赏你。你想要什么奖励啊?”

海伦娜也看着波波尔,眼神中似乎有鼓励之意,目光如水,将波波尔的身子完全包围住了。

波波尔正要说话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叫道:“王爷,贝拉姑娘来了。”

只见此时,贝拉一身青衣,表情平静地走进大厅,走到卡特和海伦娜身前道:“贝拉见过王爷,见过郡主。”

波波尔的眼睛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向贝拉,只见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天天想念的格查尔现在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似乎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这一刻,他真的好想好想把眼前的女子好好地拥入自己的怀里,放肆地把嘴唇贴在她柔软的面庞上,就像那个晚上那样。

“波波尔公子。”贝拉的脸上仍然带着若无其事的微笑,似乎波波尔只是自己认识的人物一般,很是悠然地打着招呼。

“贝拉……姑娘……你好……”波波尔发现自己在贝拉的面前,根本没有办法轻松。即使出现在眼前的,并非格查尔举世无双的清丽容颜,仅仅是贝拉那一张丑陋而无生气,甚至有几分缺少灵气的脸庞。但是,他的眼睛却似乎可以穿越一切,看到那个人儿啊。

是你吗?这些天来,我一直深深记挂着的女子!

贝拉只觉得波波尔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似乎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之间的感情,她开始有一些慌了。

毕竟她还没有像波波尔那样忘情,尽管在她的心里像波波尔一样希望周围的人——那些此刻显得多么讨厌而多余的人啊——可以在这一刻全部从自己的眼睛中消失,自己可以忘情地投入到那个少年的怀抱中去。

只是,她不是那些普通的女孩子,她是在杀父灭国的仇人面前隐忍了六年的亡国公主!她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猎豹一般的警觉,怎会在这一刻放松?

她好像问,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依偎在情郎怀里,这种普通女孩子都可以享受的时刻,她却无法拥有?

“波波尔公子。”她终于还是开了口,不是平时亲昵的“波波”,而是陌生而疏远的“波波尔公子”。

只听她的声音清冷而悠扬,在厅中轻轻回荡:“波波尔公子,你这次前往图伦,不知道有没有得到卡塔尔先生的消息啊?”

她这么一提,这才把话题重新引到了这次波波尔和海伦娜出访的正事上去,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了海伦娜和波波尔身上,卡特也站起来,对海伦娜温言道:“海伦,你说说吧。”

海伦娜便将事情经过讲述一番。而此时波波尔的眼睛却向人群中的格查尔看去,只见她眉头微微皱起,随即舒展开来,看来已经料到了后面的进展,不过淡淡的轻笑仍然挂在脸上,一点也不显得僵硬,似乎无论是何时,在她脸上挂着的,总是这种淡雅的轻笑,看起来总让人感觉那般清爽而轻松。

格查尔也感觉到了波波尔的目光,但是她并没有与波波尔温柔地对视,而是微微侧过头去,躲闪开了波波尔的目光,轻轻地向波波尔摇了摇头。

波波尔会意,便不再向格查尔看去了。所有人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海伦娜的经历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人面部表情的变化。只是波波尔不知道,他这微小的动作,已经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海伦娜的眼睛微微地眨了一眨,便当做没有看见,继续讲了下去。当她讲到最后卡塔尔被不明身份的杀手害死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卡特忍住惊讶,继续问道:“海伦,是什么人下的手?”

海伦娜道:“我正在房间里和卡塔尔大师说话。忽然外面黑影一闪,紧接着就有银针从窗户外面飞进来,害死了卡塔尔大师。”

波波尔补充道:“那人手法实在太快,我们两个都没能看清楚这人的身份。”

“王爷,”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贝拉此时忽然开了口:“刺客到底是谁,我觉得未必非常重要,关键在于搞清楚他是被什么人指使的。”

卡特点头道:“贝拉姑娘说得很有道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可是,什么人会去杀害这么一个老工匠呢?”

贝拉沉吟道:“王爷,您说如果老工匠死了,这座宫殿建造不成,什么人受益最大呢?”

卡特恍然大悟,道:“贝拉姑娘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和蒂卡尔有关?”

贝拉淡然点头道:“依我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蒂卡尔方面,若不是他们,谁会冒着危险去刺杀一个老工匠呢?”她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不过,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情?贝拉姑娘但说无妨。”

“我想,派遣郡主和波波尔公子去图伦寻访卡塔尔先生。这件事情我们并没有大张旗鼓,两位也都是扮作平民,一般人若非对我们纳兰永极为熟悉。恐怕也很难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契伦巴伦是怎样得到情报的呢?”

她说起话来语气依然平淡,不过在波波尔听来,说道契伦巴伦四字的时候,尽管她始终克制着自己的心绪,但是那一股深深的刻骨的恨意仍然从灵魂深处涌了出来,似乎连牙齿,在那一刻都要被咬碎了。

只是,她的声音却仍然是那般的轻,那般的听不出任何愤恨来,似乎有一层深深的幕,将一切的仇恨都尽数掩埋,而当这一层幕被揭开之后……

他忽然有些害怕,不敢再想,他不敢去想象一个歇斯底里,几近疯狂的格查尔。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从小到大,格查尔的声音永远是那样清淡而优雅,听不出任何变化来。

“契伦巴伦……”卡特在自己的心腹面前,背着双手,这样轻声地念着,忽然意兴阑珊,说道:“这件事情,便不必再追究了。孤另觅工匠,修筑行宫便是。散了吧。”说罢,一甩袍袖,径直去了。

波波尔从大厅出来,心中只想着与格查尔见面,但是想起纳兰永王府毕竟不是其他地方,其中戒备森严,若是有一点风吹草动,恐怕肯定会被卡特及海伦娜洞察,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便索性离开王府,到城中闲逛。

眼前前方有一家烤肉店,正烤着肉串,美味飘散出来,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一旁有许多座位,都是纳兰永城中的居民,买了肉串,坐在露天吃肉乘凉。在座位更远处,还有一些地摊,摆着各种货物,还有套圈打靶之类的游戏,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波波尔买了两串肉串,踱步到座位处,正准备坐在座位上慢慢享用。忽然他远远望见座位上还坐着一位中年文士,离自己不远,气度不凡,正在端着一杯茶慢慢品味,正是自己那一日在客栈中偶遇的那个中年文士。

波波尔见他对面并没有人,便走了过去,其实他和那个中年文士也并不熟识,但是那一番对话之后,便觉得他和自己格外亲近,忍不住便凑到他身旁去。

“先生,这里没有人吧?”波波尔走到那文士对面,却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试探地问道。

“小兄弟,坐吧。”那个中年文士脸上露出温和的表情,招呼着波波尔坐下。

波波尔便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中年文士道:“先生可还记得我吗?”

“客栈中一次偶遇,当然记得。”

“先生好雅致啊,坐在这闹市中竟然也有心思品茗。”

那人淡淡地道:“若是心若止水,则一切外魔都可视若不见;若心中有波澜,则一点风吹草动也可心惊肉跳。”

波波尔只觉得这人说得很有道理,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把茶端到嘴旁,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对波波尔道:“小兄弟,一代神匠卡塔尔被刺杀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波波尔想不到他忽然提起这么一件事情,一时有一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迅速镇定下来,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道:“我知道了。”

“小兄弟,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我觉得,那些政客当真心狠手辣!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便是连一个老工匠的性命也不放过。”

“小兄弟,此言差矣。”那中年文士放下茶杯,微笑着对波波尔说道,“若是这个老工匠不死,以他的本事,一定可以帮助纳兰永完成宫殿。宫殿若可以修好,则纳兰永的声望就会大幅提升。”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波波尔,继续说道:“蒂卡尔即将远征帕伦克,欲一统河山。若是后方出了问题,战争打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啊。”

“难道就是为了打仗容易一些,就可以牺牲掉一个老工匠的性命吗?”波波尔似乎又看到了卡塔尔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一时心如刀割,禁不住大声质问。

“年轻人,你错了。”中年文士面带着淡然的微笑,看着波波尔,“现在战乱不息,整个玛雅地区都处于乱世之中。若是不能够统一,连年的战乱,又会夺去多少人的性命?若是战乱不息,又有多少人会妻离子散,国破家亡?”

“一个人的性命,和天下的一统,你说孰重孰轻?”中年文士仍旧带着微笑,看着波波尔。

“你这个冷血的杀人恶魔!”波波尔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把肉串掷在地上,一时再也不管不顾——他第一次对人如此发火,转过身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告辞。”

“你叫什么名字?”

波波尔回过头来,毫不避讳他逼视的目光,冷冷地道:“我叫波波尔。”

“好,我记住你了。”那中年文士盯着波波尔,一字一字地道。

“记住了也好。”波波尔冷哼一声,转过身,大踏步地出了门,然后再也没有回头。

又过了几日,海伦娜忽然请波波尔和贝拉二人在纳兰永的一家饭馆吃饭。波波尔尽管心存疑虑,但终究还是去了。

三人穿街过巷,穿过繁华的街区,走到了一条幽深的小巷之中。波波尔见人来人往,不由想起了那个之前与自己偶遇的中年文士,他的话语此时也似乎在耳畔萦绕。波波尔心中不由想:也不知他是什么人物,口气竟然如此大得惊人?哎,我当好好问问的他的姓名才是,怎么连他的名字都不问,便即走了?

这条小巷看上去比刚才的那一条更加细小,只能容一人通过。巷口有一扇用翠绿的竹子做成的小门,却不插上,只是半掩着,从中飘出淡淡的酒肉香味来。

波波尔现在也有些饿了,闻到香味,不由食欲大起。

眼见前方却是一片竹林,翠绿而幽深,看上去极为雅致,波波尔从未见过如此大片大片的竹林,一时有些出神,只觉得周围寂静无声,似乎又回到了自己与格查尔儿时在一起的那一片山谷之中。那是一段多么让人眷恋和怀念的时光啊。想到这里,不由向格查尔望去,却见格查尔正专心观赏风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这才想起,原来海伦娜也在身边,便扭过头去。

饭馆便在竹林边的竹楼上。上楼后才发现只有五六个客人在两个桌子边上稀稀落落地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所以三人一坐下,便立刻有伙计过来招呼二人。

“姑娘,您要点点什么菜啊?”这伙计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仅仅向三人瞄了一眼,便知道付账的一定是这一位姑娘了,所以径直便走向了海伦娜。

海伦娜顺手接过那伙计递过来的菜单——这里的菜单也很是别致,是用竹子制作的,字都用小刀刻在竹子上,用特殊的药水浸过,以便于和竹子的颜色区分。海伦娜接过菜单,与格查尔商量着点了几个菜。

等菜的功夫,海伦娜忽然问格查尔道:“贝拉姑娘,你可还记得我们两个那一日在王府花园中,对着流星许下的心愿?”

格查尔淡然一笑道:“记得。”

波波尔也想起那一日自己与格查尔相约会面,却差点被海伦娜撞破的事情,不由心想:她问姐姐这等问题,不知是有何目的?他不由紧张了起来。

海伦娜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不知姑娘的心愿,可否实现?”

格查尔语气依然平淡:“还没有。”

海伦娜哦了一声,说道:“那姑娘可否把这心愿讲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姑娘一点忙呢。”

格查尔眉毛微微一挑,说道:“等到它实现之时,我相信郡主自然就知道了。”

海伦娜又哦了一声,便把话题岔开去了。这时,伙计开始端上菜来,三人都各自吃饭。

待饭菜吃了一半有余,正是无聊的时候,海伦娜忽然说道:“波波尔,贝拉姑娘,今天我还准备了一个人,不知你们想不想见?”

波波尔说道:“请他出来吧。”

于是海伦娜便挥了挥手,立时有两个伙计牵着一个老者,他的衣衫已然被鲜血染红,大块大块的鲜血凝结在衣服上,很是刺眼,脸上夹着鞭痕,手脚都被重重的枷锁铐住,动弹不得。

竟是那个几次给波波尔传递纸条的老管家!

波波尔和贝拉都是一惊,纷纷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海伦娜却是说道:“这人是潜入我纳兰永王府的奸细,为敌人通风报讯,也不知他窃走了多少重要的机密。你们说这人可恨不可恨?”

波波尔低头不语,格查尔却是平淡地道:“食人之禄,原当忠人之事。这人吃里扒外,的确可恶。”

海伦娜却是反问道:“贝拉姑娘在府中管事多日,难道不认得此人吗?”

格查尔微微侧头,思索片刻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人是波波尔公子所住的那座小楼的管家。我见此人平日里忠厚老实,想不到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海伦娜一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人看上去道貌岸然,实际上心中却不知道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呢,你说是吧?”

格查尔也淡然一笑道:“郡主说的正是。每一次管家们到我书房领取工资的时候,总会有人抱怨,可这人却从未抱怨过分毫。如今看来,果然是一个伪君子。”

海伦娜关心地问道:“他还曾经去过姑娘的书房?姑娘这里重要的东西很多,不知道有没有被他记下来什么要紧的东西?”

格查尔笑着站起来道:“郡主多虑了。他每次来时,我都在书房中,谅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海伦娜又装出一副放心的表情,对格查尔又道:“只是我还是要提醒姑娘一句,姑娘这里事关重大,可千万不要疏于防备。现在王府里蒂卡尔的奸细,恐怕不止一个啊。”

“多谢郡主提醒,我会注意的。”格查尔露出一丝清淡的笑容,对海伦娜说道。海伦娜心中暗想:这人好深的城府!她布置的细作被我发现,又这般带到她面前,她却依旧可以这般安之若素,当真非同寻常。

正想着,波波尔却忽然拔剑出鞘,猛然起身,指着那老管家喝道:“你这奸人,身为王府管家,竟然卖主求荣!我波波尔绝饶不了你!”说着,便要一剑刺落。

“且慢。”海伦娜叫住了波波尔,说道:“波波尔,此人的幕后指使还未查出,待查出了主谋,再杀此人不迟。”

“郡主说的不错,波波尔公子,你莫要太心急了。”格查尔此时竟也起身劝道。

“我有话说!”那老管家此时忽然开口,声音虽然苍老浑浊,但也带着一丝雄壮来,与平日里的唯唯诺诺截然不同。

“说。”海伦娜冷冷地说道。

“海伦娜,你听着!你若非生为郡主,靠着你父亲的势力,还有什么能和我主公相比?我主公无论人品相貌才学,无不胜你十倍……”

“我平生只效忠于她一人,何来卖主求荣?主公待我不薄。今日,我便要以死相报!”说罢,竟是以极快的速度撞向波波尔手中直挺的长剑。

波波尔猝不及防,只听噗地一声,长剑穿胸而过,老管家的鲜血染红了波波尔的长剑,老管家的尸首顺着波波尔的剑身倒了下来。

波波尔默默收回长剑,格查尔亦是低头不语,海伦娜叹息一声,下令道:“看在这人也算是个汉子的份儿上,把他拖出去好好埋葬了吧。”

几个纳兰永侍卫将老管家的尸体拖走,波波尔和格查尔都没有心情继续聊下去了,海伦娜倒也知趣,也没有继续追问此事,三人各自低头吃饭。

待得吃完了饭,三人一起回府,格查尔很快借故另有事情,便回自己的书房去了,只留下海伦娜和波波尔两人。

波波尔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只听海伦娜问自己道:“波波尔,你觉得贝拉姑娘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哦,”波波尔道,“她这人城府虽深,但还是为纳兰永王府尽心尽力的。”

海伦娜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波波尔如获大赦,连忙快步离开了。

当晚,海伦娜一个人离开了书房,到院中散步。

她专拣平日里人少的道路走,竟是走到了那一日格查尔与波波尔私会的那一座小亭,此时月亮正好是下弦月,半悬在空中,却觉得多少有几分孤寂与冷清。

却只见月光下似乎站立着一个男子,身着一身蓝衫,正在亭中观赏风景。

如此夜深人静,王府中又有何人在独自赏景呢?

海伦娜缓缓走近,只见月光下那人面目俊逸,虽然有几分风霜,但是仍然无法掩饰天生的潇洒与英俊,正是纳兰永王卡特。

“爹爹。”海伦娜禁不住低声叫道。

“海伦,”卡特缓缓转过头来,正好与海伦娜的目光相遇,“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

海伦娜走到卡特身边,伸手拉住卡特的手道:“爹爹不是也没有睡吗?”

卡特道:“海伦,爹爹现在正在担心宫殿的事情呢。”

海伦娜见卡特的眉头微微皱起,心想:建造一座宫殿当真有这么艰难?便问道:“爹爹,宫殿的事情,很难办吗?”

卡特答道:“现在虽然已经筹备起了材料,但是毕竟一座宫殿是很大的工程。古代建造宫殿往往都是积年累月,绝非一时可就。如今我征集了数万农民为我效劳,但是仍然收效甚微啊。”

海伦娜听他这么说,便想起了自己每年与父亲去度假的那一座离宫,心想:原来宫殿的建造要费如此多的周折,看来我和父亲每年去的离宫,估计也要付出不少人力物力了。想到这里,不由有几分惭愧。

卡特又道:“今天,听到有探马说,二王子马德拉蒂亲率大军,正在向纳兰永前进,已经离纳兰永不远了,估计不到六十天就要到达了。”

海伦娜听到马德拉蒂四字,心中却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闪过,似乎又出现了那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公子形象,便道:“爹爹,不必担心,女儿一定会为爹爹分忧的。”

卡特淡然一笑,伸手拉住女儿道:“海伦,你有着一份心意,爹爹就很喜欢了。”

海伦娜听他的话,心想:你还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待,对那个贝拉却是如此的信任。哼哼,我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情来,证明给爹爹看,我绝对不比那个贝拉差!

她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口上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道:“爹爹,我今天抓到了一个奸细。”

“哦,是吗?是哪里派来的奸细啊?”

“是蒂卡尔那边的奸细,这人强硬得很,审问了一夜仍然不肯交代,最后竟然是自尽了。”

卡特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是忠勇之士。这些人心志坚定,是肯定不会投降的。或许自尽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呢。”

海伦娜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又想起了那个老汉临死前的眼神,心中一阵怅然,便道:“是啊,爹爹。”

卡特依旧沉浸在惋惜的情绪之中,道:“可惜不能把天下人才都为我所用。若是能够任用更多有才能的人物,就像贝拉姑娘那样的,天下何愁不定?”

海伦娜一听这话,心中又是酸溜溜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卡特才又问道:“海伦,他是哪里的人物啊?”

“就是西房的那个老管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呢,想不到他居然有这么大的阴谋。”

“原来是他……”卡特也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把那一个看楼人想起,这个人物的形象实在太过平常,即使是记性最好的人物也很难想起。

“爹爹,女儿还有一件事情要和爹爹说。”

卡特点头道:“但说无妨。”

海伦娜道:“爹爹,我另外还查到,这个老汉和贝拉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只是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海伦,那奸细想必是要借助你来离间我和贝拉,想让我不信任贝拉姑娘。你可千万不要中计。”

海伦娜心中沮丧,却仍然不愿意放弃努力,继续道:“爹爹,这个贝拉一向古怪,难道爹爹就丝毫不起疑心吗?”

卡特一笑道:“她戴着面具,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

海伦娜一怔:“爹爹知道?”

卡特笑道:“只是人各有志,她想必是不愿意以真实面目示人,又何必强迫于她呢?”

海伦娜道:“她与父王既然不能同心同德,何必再任用于她?”

卡特叹了一口气道:“海伦,你有所不知,我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我并非蒂卡尔,不能以中央的名义招贤纳士,所以人才根本没有办法和蒂卡尔抗衡。贝拉姑娘这等人才,百年难遇。我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自毁长城?”

卡特看着海伦娜继续道:“如今,蒂卡尔正在国力最强盛的时候,我们要想与之抗衡,就必须借助人才啊。”

海伦娜心中醋意已经不可抑制,忽然大声说道:“爹爹,我看那个贝拉也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女儿一定可以胜过她。”

卡特不由失笑道:“好了,海伦……”说着便要轻轻拍一拍海伦娜的后背,以示鼓励,但是海伦娜非常敏捷地躲了开来,说道:“爹爹,请把这次建造宫殿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能完成的。”

她见卡特以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又大声道:“爹爹,请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您以与一个合适的计划,您看了计划,再决定是不是要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如何?”

卡特望着女儿自信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动,登时道:“好,三天之后,我我等着你的计划!”

海伦娜一笑道:“爹爹,你就等着女儿的好消息吧。”说罢转身向着远处走去了。

卡特望着女儿的背影,心中起伏,一时难以平静。而海伦娜却是直接走回了书房。

夜已经深了,她却并没有睡觉,而是在灯下开始思考起来。长夜漫漫,青灯孤影,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眼见已经接近天明,天色已经开始有几分亮了,海伦娜仍然毫无想法。她觉得烦闷之极,忍不住站了起来,向在屋中走走,找找灵感。

刚刚站起来走到墙边,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卷用一根绳子挂在一颗深入墙壁的钉子上。她登时有了灵感,不由拍手叫道:“好了,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