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卡尔的皇宫中,波波尔和马丁二人正在满头大汗地搬着一个大箱子,箱子中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波波尔和马丁的额头上都出了涔涔的汗水,顺着衣服领口流了下来,很是难受。
可是两个人却都不曾将速度放慢分毫,因为他们都知道,在危险的皇宫之中,谁知道下一秒钟将会发生什么呢?
便在这个关头,忽然只见前面有脚步声响起,马丁下意识地便要闪身避开,却被波波尔拉住,波波尔心想:如果此时慌忙逃避,恐怕更让人生疑,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想到这里,波波尔便拉着马丁,昂着头走了上去。没想到,刚看到迎面来人的面庞,波波尔和马丁就惊呆了。
只见契伦巴伦一身黄袍,身边跟着马德拉蒂和贝蒂贵妃,正在宫中散步,和波波尔等人撞个正着。
“波波尔,马丁。”契伦巴伦随口叫住两人,似乎只是在和两人聊天一般轻松惬意。
波波尔见他脸上毫无发怒的征兆,便硬着头皮上前道:“波波尔见过陛下。”
马丁也道:“见过父王。”只是他两人声音之中,多少有了几分轻微地颤抖,不复往日的腔调。
但是,契伦巴伦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反常,只是依然随意地问道:“这么热的天,你们两个扛着这么重的东西,这是要去哪里啊?”
波波尔灵机一动,便道:“我和马丁看到有宫女搬着箱子,这天气又热,就接过来了。听说是一位妃子送给贵妃娘娘的回礼。”
“是吗?”贝蒂脸上带着一抹清淡的笑容,走上前来,似是有心地道:“那可要多谢这位妹妹了。”
波波尔脸上的汗珠落下得更快了,但是仍旧硬着头皮继续道:“贵妃娘娘统领后宫,德高望重,谁不敬仰?”
马丁却是低着头,偷偷地瞧着母亲,却是始终不敢说一句话,脸都憋红了,似乎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抬起头来看母亲的表情。
贝蒂还要再说话,但是契伦巴伦似乎很明白波波尔二人的心思,忽然道:“两个孩子搬着东西呢,想必也累了吧?赶快让他们走吧。”
波波尔和马丁听了契伦巴伦的话,急忙拉过马丁,两个人搬着箱子,快步去了,远处还传来契伦巴伦和马德拉蒂的说笑声:“老二,你看看马丁,人家多么善解人意,看到宫女搬箱子都知道心疼……”
之后的一整天,波波尔都是在不安之中度过的,他不断地抚弄着书房中的各种物品,似乎是身上有一个跳骚在不停地纠缠着他,让他片刻也无法安宁。
不幸的是,波波尔的担心,很快便成了现实。
当天晚上,便有内侍走到马丁宫中,道:“陛下要波波尔公子马上过去一趟。”
马丁和波波尔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仍然吃了一惊,马丁急忙抢着说道:“要不要我也一起去?”
那内侍居然很是高傲地道:“三公子,陛下叫的是波波尔公子,只有他一个人。”
连王子都敢如此对待,看来这个内侍当真是已经嗅到了什么,波波尔看来凶多吉少。
波波尔的手心已经出了汗,他忍不住想要逃走,想要拔出剑来,一剑把那个得意洋洋的内侍一剑刺死。
只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他必须为她保重自己。
格查尔,我还能再见你一面吗?
他这样想着,茫然地向契伦巴伦的寝宫走去。
很快,便到了契伦巴伦的寝宫,虽然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但是仍然还有一丝最后的夕阳,如血一般映在天空,迟迟不肯散去。但是契伦巴伦的宫殿却已经点起了灯,看来主人一定是在读书写字,昏暗的光线已经无法看清楚字迹了。
“公子,请进吧。”内侍忽然变得恭敬起来,波波尔感觉到有一丝的不安,不由愣了一下。
奇怪的是,内侍并没有生气,而是依旧陪着笑脸道:“波波尔公子,快请进去吧。陛下还等着你呢。”
波波尔这才反应过来,问道:“请问陛下现在殿中吗?”
内侍答道:“陛下刚刚处理完一些军务和政务,现在正在书房看书。”
书房?看书?如此宁静的环境,难道契伦巴伦当真并没有为难波波尔的意思,只是要找他来说一些其他事情?
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一个外人带进他妃子的宫殿,这种耻辱,恐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吧?
何况是当了不知多少年君王,权倾天下的奸雄契伦巴伦?
波波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踏进了宫殿。
转过一道屏风,便到了契伦巴伦的书房。只见契伦巴伦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坐在灯下,一只手拿着书卷,另外一只手随手抚着茶杯,正在读书。
“波波尔见过陛下。”波波尔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音调,以至于自己的音调不因为太过紧张而变化,他依然直挺挺地拜倒,就像是每一次觐见一样。
只是,连他自己都能感到,自己的大腿,分明在不断地颤抖,难道契伦巴伦没有看见吗?
“起来吧。”契伦巴伦把目光从书卷中缓缓收回,转向波波尔。
“不知陛下晚上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波波尔知道已经在劫难逃,但是仍旧故意装傻地问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应该知道吧。”契伦巴伦叹了一口气,看向波波尔道:“你这么想欺骗孤吗?”
波波尔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嘴角向上抬了抬,却又垂了下去。
契伦巴伦口气忽然加重道:“波波尔,你也太看轻孤了吧?想把一个人从外面运送到我的后妃宫里?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波波尔一愣,深深拜倒道:“波波尔万死。”
契伦巴伦忽然口风一变,态度变得温和了几分:“孤如果想杀你,当时便把你拿下了。”
契伦巴伦当真会饶过波波尔?他身为一代君王,当真会心甘情愿地吞下让其他人随意进出自己后宫,与自己的宫妃相见,这种君王难以承受的耻辱吗?
波波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没有反应。
契伦巴伦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孤忘了海伦娜母亲怎么娶进宫的吗?”说着伸手拉起波波尔,一步一步地向窗口走着,道:“只是,毕竟年少之时的错误已经酿成,孤毕竟是一国之君,总不能把自己的妃子再送给他人吧?”
他走到窗口,指着远方道:“你看,这么多年来,孤始终没有踏足闻香阁一步,而闻香阁中的所有供给都是宫中最好的,即使是马丁的母亲贝蒂贵妃,也没法和闻香阁相比。”
他见波波尔的脸上依然冷冰冰地,似乎很是不相信的样子,又道:“你以为,她在阁中弄那些牵牛花,孤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波波尔听到这里,心中忽然砰然一动,一个君王,能允许他的妃子在宫中那样去思念另外一个人,这份气魄,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果还嫌不够,又要求放宫妃回去,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陛下……”波波尔忽然低下了头,不敢抬头与契伦巴伦对视,低声道:“波波尔不知道陛下的苦衷,自以为是……错的是我……”
契伦巴伦伸手拉住波波尔,又道:“孩子,你没有错。你是要让他们母女重聚,如此一颗善心,孤怎么会怪你呢?”
波波尔一时居然惊呆了。他……他真的不怪自己?还是仅仅是一个虚伪的谎言,实际上另有动作呢?
只听契伦巴伦继续道:“波波尔,孤把实话都说给你吧,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话。”他一面说着,一面拉着波波尔的手又走向门口,“孤早就想安排海伦和她的母亲见面,但是一直事情繁忙,始终没有时间,这才拖了下来。”
他忽然一笑,伸手在波波尔的肩膀上拍了一拍,道:“想不到你这小家伙居然玩了这么一招,把孤做的事情都给完成了。”
如此亲切的玩笑,波波尔当真没有想到,一时又是愣在了原地。
“啊。”忽然波波尔的眼前银光一晃,不知是有什么东西,忽然从窗外以极快的速度射了进来,正中契伦巴伦的身体,契伦巴伦猝不及防,一下子倒了下去。
波波尔再也不顾什么,上前一把伸手扶住契伦巴伦,叫道:“陛下!陛下!”
契伦巴伦已经不能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望着波波尔,伸手指向自己的肩头。波波尔低头一看,只见契伦巴伦的肩头一直在流血,而且血的颜色并不是红色,而是深深的黑色!
波波尔急忙大声叫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一时间蒂卡尔的宫中,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四处奔跑的侍从和侍卫,还有急急忙忙赶来的太医和各种官员。契伦巴伦的寝宫门外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
波波尔伸手扶着契伦巴伦,让他躺在床上,伸手要去给契伦巴伦拔出肩头插着的银针,但是契伦巴伦却伸手摆了摆,口中呻吟着,似乎不让他把银针拔出来。
契伦巴伦的鲜血已经变色,看来针上一定有剧毒!
到了这个生死关头,而契伦巴伦居然还关心着波尔的安全!
人非草木,波波尔的眼角,禁不住有泪光悄悄闪动。他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将这个把自己当做孩子的君王,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父王!父王!”马丁第一个赶到,一下子就扑到了契伦巴伦的身上,伸手抱住契伦巴伦身子,大声地叫着。
契伦巴伦抬起眼皮,看了看,见是马丁,便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太过伤心。马丁却是仍然大叫道:“快去请太医啊!都在这愣着做什么!赶快去叫太医!”
便在他说话的时候,便听到有内侍大声叫道:“太医到了!”话音未落,便有几个快步踏进门来的太医,纷纷奔到契伦巴伦的窗前,当先一人急道:“陛下怎么样了?”
波波尔道:“陛下在和我说话的时候,被外面的银针射中,现在虽然还醒着,但是已经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了。”
那太医急忙伸手取出一根银针,在契伦巴伦的伤口上试了试,很快,银针便变了颜色,看来针头上必定涂有剧毒!
一时间众太医纷纷各显神通,取出各种丸药,准备商讨着如何给契伦巴伦医治。
波波尔在一旁看着,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但愿契伦巴伦这次不要有事,早些康复才好。之前对契伦巴伦的那些恨,在这一刻,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示意他出去一下。
波波尔回头一看,却是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脸色苍白,几无血色,只是两只眸子漆黑如夜,正是马德拉蒂。
马德拉蒂伸手指了指外面,示意波波尔出去。
波波尔以为他是要来询问契伦巴伦的伤势和受伤经过,便走了出去。
屋里虽然人声嘈杂,但是屋外面却是空空荡荡,夜空下,只有他两个人站在那里,倒显得很是寂静。
马德拉蒂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波波尔,恨不得要把他的心挖出来一般,许久才冷冰冰地开口道:“波波尔,凶手是不是你?”
波波尔想不到他居然会没有任何回避地询问自己,一时慌了神,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支吾了许久,才道:“不……不……不是……”
马德拉蒂的声音瞬间便冷了下来:“来人,把他带回宫殿里看管起来,父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立刻将他就地斩首!”
波波尔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马德拉蒂却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几个如狼似虎的蒂卡尔侍卫一拥而上,将波波尔摁住了。
波波尔被几个侍卫摁着,他虽然武功不低,但是此时他根本没有想过抵抗,一下子就被制住了各处要害,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走!”侍卫们见二公子如此的态度,心中已经把波波尔默认成了刺杀契伦巴伦的最大嫌疑犯,契伦巴伦对待众侍卫一向极好,所以侍卫们对波波尔此时能有这种态度,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走在路上时,忽然迎面走来几个宫女,其中便有海伦娜的侍女露西,露西匆匆瞥了波波尔一眼,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便和其他宫女一起走得远了。
波波尔就这样被推搡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被粗暴地摁在了床上,他的心中此时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死了也不要紧,但愿契伦巴伦不要有事才好!
他坐在床上,心中默默地许着愿。
不一会儿,忽然困意来袭,他竟是睡着了。
门外的一阵吵闹声吵醒了波波尔。似乎是有什么人非要进来不可,而门外的侍卫,偏偏拦住了那人,不让那人进去。
“三公子,这人是刺杀陛下的凶手,您可千万不能让他蒙蔽了。”侍卫的头目虽然言语还是彬彬有礼,但是话语已经不那么客气了。
“波波尔是被冤枉的,你们快把他放出来!我绝对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马丁一面大叫着,一面便要向屋中冲进。
波波尔不愿马丁为自己和别人有了冲突,便想要喝止马丁,却被几个侍卫以为他要逃走,冲上来便将他摁住。
马丁在门外挣扎了许久,但是看来侍卫阻拦得十分厉害,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冲进去的机会,只得恨恨地道:“我去找娘亲去!一定要把波波尔兄弟给解救出来。”
说着,他恨恨地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波波尔只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狠狠地踹了一脚,道:“波波尔,快起来!卡斯特大人要问你话。”
卡斯特?
师父!
波波尔的精神立刻一振,站起了身,望了望窗外,似乎仍然没有天亮,但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揉了揉眼睛,道:“他在那里?你们快带我去见他。”
立刻,有两个侍卫伸手从身后摁住了波波尔,一路走到了马丁宫殿中的另外一处屋子里。
卡斯特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坐在屋子中的椅子上,手扶着椅子的把手,望着波波尔。
“师父!”再一次看见这个熟悉的身影,波波尔怎能不激动呢?他拼命挣扎着,要扑向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老者。
“波波尔。”卡斯特平静地说着,“陛下待你如何?”
波波尔一怔,想不到他居然也是被派来审问自己的,但是毕竟他曾经是自己的师父,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一定可以为自己洗清冤屈的。波波尔心中这样想着,便大叫:“师父,我是冤枉的啊,你一定要为我洗清冤屈啊。”
“波波尔,”卡斯特望着波波尔,走近了两步,道:“波波尔,你小的时候,可是从来不说谎的。”
连师父都不相信自己了吗?波波尔心中忽然绝望,似乎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他大声地叫着:“师父,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他一直这样叫着,直到嗓子已经哑了,依旧声嘶力竭地继续叫着。
领头的侍卫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好几个侍卫伸手在波波尔身上踢打起来,波波尔的身上很快便有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
波波尔只感觉身上好疼,但是却没有心中疼,自己在师父眼前被人打,但是师父啊师父,你为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呢?
卡斯特望着眼前的一切,却也不阻止,只是继续温和地说道:“波波尔,事到如今,你便不要再说谎了吧。还是赶快承认了吧。”
波波尔喊哑了嗓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愤怒地瞪着卡斯特,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一切。
卡斯特又问了几遍,见波波尔仍旧不承认,终究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带他回去,好好看守。”
于是,波波尔又被带了回去。
回到了屋中,他的心中禁不住这样大喊:世界上,难道真的就没有人可以为自己伸张正义了吗?
终于,他还是因为太过困倦,头一歪,又是睡倒了过去。
格查尔,或许只有来生再见了。
当他再一次醒来时,只听到有一个声音轻声叫道:“你醒了。”声音熟悉,但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波波尔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一切,只见自己躺在非常舒服的床上,床上铺了好几层被单,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
记得自己是坐在床上,床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单子,身上怎么可能有人给自己盖被子?
难道自己到了天界?
波波尔抬起头来,只看见一张绝美的面孔,正目不转睛地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自己。
“仙女姐姐,我到了天界吗?”波波尔下意识地问道。
“波波尔,”那人终究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摸摸波波尔的头,笑道:“不发烧啊?怎么就仙女姐姐,仙女姐姐的乱喊?”
“海伦,”波波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救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海伦娜。他依稀记得,自己被押到马丁宫殿之前,在路上曾经与露西见过一面,想必是露西将自己的境遇告诉了海伦娜,然后海伦娜想办法救出了自己。
“海伦,谢谢你。”波波尔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空空国师,如果不是他施展医术救了陛下,恐怕我也没有办法救出你来。”海伦娜轻笑着,对波波尔说道。
“那,真人在哪里?赶快带我去见他。我要亲自己向他道谢才是。”波波尔说着,便要撑着床沿,站起身来。
海伦娜一笑道:“你呀,身体那么虚弱,就想起来活动吗?真人在隔壁,我马上请他进来。”说着便站起身来。
海伦娜刚刚起身,只听见露西轻声对波波尔道:“公子,郡主在你昏迷的三天里,一直守在你身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海伦娜听见了,只见海伦娜回过头来,红着脸道:“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多嘴,看我回来不好好教训你。”说着转过身便走了。
露西吐吐舌头,什么也没说。
很快,海伦娜便走了回来,跟着她回来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脸上带着一丝恬淡,一双眸子中透露着让人一眼无法望透的深邃光芒,似乎在哪里见过。
“波波尔,你好了。”空空走了进来,坐在床边道。
波波尔急忙挣扎着起身道:“波波尔多谢大师救命之恩。”说着便要拜倒。
空空和海伦娜急忙扶住,空空道:“公子不必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波波尔见他并不居功,心中感动,对空空更是尊敬,望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忽然一种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道:“大师,我知道了。”
空空一笑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少小时,那个在村头,指点他下雨时机的老者,想不到在这里,最危难的时候,居然还能重遇。
人生,怎一个巧字了得?
“陛下……”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之后,波波尔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空空道:“陛下,他还好吧?”
空空淡然一笑道:“陛下的毒已经完全解了,伤势也已经不碍事了,过几天应该就能康复,你不必担心,先养好自己的伤吧。”
“何况,”空空继续说道,“这次你能成功被解救出来,也该感谢陛下呢。若不是他一口否决了你是刺客的怀疑,恐怕二公子也没有那么快就放人。”
陛下……契伦巴伦,他当真对自己信任如初,一点也不存任何怀疑吗?
波波尔心中一阵感动涌上心头,似乎觉得,他如此对待自己,自己之前对他的种种,实在是太卑下,太渺小了,一时间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不是人人都说世间君王,都是最无情无义的人吗?
他愣住了,许久没有说话。
“陛下来了,还不敢赶快迎驾。”忽然有内侍闯了进来,大声地叫道。海伦娜、空空、露西三人都是吃了一惊,纷纷下拜。
波波尔也立刻从床上骨碌了下来,正要跪下,忽然一双手被两只大手握住了,这双手那么有力,就像是小时候,握住父亲的手掌一般。
契伦巴伦棱角分明的脸庞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虽然有了几分病容,但是看上去依然是那样的有气魄,一如当初,那个和自己纵论天下的中年文士一般。
“波波尔,让你受苦了。”契伦巴伦这样说道。
“陛下……我……”波波尔说到这里,喉头哽咽住了,心头一热,竟然落下泪来。泪水滴在被子上,湿了一片。
契伦巴伦道:“老二太过担心孤的伤势,把你当做了凶手,孤该替他向你道歉才是。”
波波尔伸手将眼泪抹去,道:“陛下……你的伤势已经好了吗?”
契伦巴伦哈哈一笑道:“有空空国师妙手回春的功夫,那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他说着,却似乎又回到了年轻跋扈的时候,伸手一挥道:“那些刺客,以为一根银针便能要了孤的性命?当真荒唐!”
众人见契伦巴伦如此乐观,也纷纷逢迎道:“陛下英明神武,那些跳梁小丑,不过是螳臂挡车,自取灭亡罢了。”
马丁此时也走了上来,拉住波波尔道:“波波尔,都是我不好,没能把你救出来……”他看着波波尔的脸庞,低声道:“波波尔,你瘦了……”
波波尔伸手也拉住马丁的手道:“马丁,我不怪你。”
契伦巴伦此时插口道:“波波尔,我的伤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好得很快。你的伤,主要是心伤,该好好调养才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道:“波波尔,我已经和老二他们说了,这些日子来,你只管在这里好好养病,有贝蒂在,外人绝对不敢靠近你的。”
贝蒂?难道自己是在契伦巴伦贵妃的寝宫里?
此时贝蒂也走了上来,温和地对波波尔道:“波波尔,这次让你受委屈了,我也十分过意不去。你就在我宫里好好养伤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便和我说,我立刻吩咐宫女去帮你办妥。”
波波尔见她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便低声答应了一声,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契伦巴伦能是自己的父亲,贝蒂能是自己的母亲,那该多好!
契伦巴伦此时又道:“波波尔,你在这里好好养伤吧,孤也不多打搅你了。”他说着,随口又道:“海伦,马丁,你们两个时常来看看波波尔,他现在不能动弹,年轻人若是闷得久了可能会憋出毛病来,你们多来和他说说话。”
海伦娜和马丁都答应一声,然后目送着契伦巴伦和贝蒂带着众宫人,缓缓地走了出去。
只是,马德拉蒂和卡斯特,都没有来。
算了吧,波波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何必再去追究别的。过去的就都让他过去好了。
波波尔这样想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有了空空的医治,又有马丁和海伦娜在一旁照料,贝蒂也时常过来问寒问暖,波波尔的伤势很快便痊愈了。
这些天来,马丁时常来看望波波尔,两个人闲来无事,马丁便和波波尔说起取消人祭的事情来,两个人对人祭都是深恶痛绝,很快便聊到了一起。马丁还很是认真地将两个人谈到的许多个理由一一用笔记录下来,一共整理了二十多条。
海伦娜也时常过来,但是和波波尔说话却并不多,只是偶尔说上几句,大多数时候海伦娜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坐着,似乎这样默默地坐上一会儿便是对波波尔最大的鼓励。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波波尔身子壮健,很快便完全康复了。
这一天波波尔刚刚起床,马丁等人还未过来,忽然只听脚步声响起,有人走了进来,正是海伦娜的丫鬟露西,只听她说道:“公子,空空大师约公子到‘命运之塔’下相会。”
波波尔整了整衣服,说道:“空空大师于我有救命之恩,既然他出面相邀,我绝无拒绝之理。”说着随露西走了出去。
出了宫门,一路上,露西左顾右盼,不时评点街边风物,波波尔应和着,心中却回忆起了那一日刚来蒂卡尔时,望见那一双高耸的双塔的情景。
空空请自己去那里,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正想着,只听前方有人爽朗地笑着说道:“公子来了。”
波波尔抬头时,但见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者站在路口,含笑向自己打着招呼。
波波尔与露西一起上前见礼,空空摆了摆手,说道:“露西姑娘,我有些事情,要单独对波波尔公子讲。”
露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空空引了波波尔,伸手向前一指道:“波波尔公子,再走不远,便是‘命运之塔’了。”
波波尔抬头仰望,只见远方那两座高耸入云的双塔巍峨屹立,顿生渺小之感。
“不知大师带我来此,有何用意?”
“公子去了,自会明白。”空空微笑着,走到塔前。这两座塔此时一前一后,矗立在两人面前。
空空说道:“‘命运之轮’便在第二座塔上,老朽带公子前去吧。”
波波尔跟随在后。
塔下,有笔直而陡峭的楼梯直通塔顶,波波尔尽管自幼习武,但是望着如此高而陡的梯,依旧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想着,空空已然握住他的手掌,温和地说道:“公子,随我来。”
波波尔就这样被他拉着,一步一个台阶地迈了上去。
每一级台阶上,都雕刻着玛雅的象形文字,像是一幅绵长的画卷,栩栩如生地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地铺展开来。
那些文字记录的,是蒂卡尔立国以来的历史。每一季,便是一级台阶。
波波尔向上走着,觉得时光如流沙,从眼前划过。数百年的变迁,无数国家兴旺与衰落,都不过是须臾之事。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渺小,在如此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也许他只是一粒小小的尘埃吧。
主宰他喜或者是悲的,或许只是几个字符罢了,落在史书上,落在这台阶上。
千百年后,有谁还能记起他,有谁还能体味他的幸福,有谁还能品味他的愁苦?
他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
转过头来,他望向塔下的世界。恢宏的蒂卡尔城尽收眼底,街上的贩夫走卒不过化作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点,巍峨壮丽的蒂卡尔王宫也小得像小孩子用沙子垒砌的城堡。
苍穹无垠,大地广阔,他生于天地之间,却渺小若斯。
波波尔顿时觉得头脑有些发昏,身子摇晃,便要摔下。
好在空空便在他的身边,连忙伸手将波波尔身子扶住,这才让他没有摔落塔下。
波波尔站稳了身子,侧过头去,不敢再看塔下,说道:“多谢大师。”
空空淡然一笑,眉目间依然是云淡风轻,说道:“老朽少年时,也常常站在这塔上,感慨自己的渺小。”
波波尔缓过神来,转回身子,点了点头。
空空松开了波波尔的手,在前向上继续攀爬,口中却是并不停住,继续说道:“只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花花世界,这朗朗乾坤,究竟是什么人所创造。”
波波尔一愣,随即答道:“自然是那些帝王将相。若是没有他们,便没有这偌大的王国。”
空空摇头道:“谬矣。谬矣。”却不加解释。
波波尔心存疑虑,但见他不答,便也不再开口询问,只是跟着他继续向上攀爬。
又过了一阵,两人终于爬到了塔顶,扶着高塔顶层的雕栏,都喘着粗气,调整了好一阵子呼吸,这才缓和下来。
空空说道:“波波尔公子,刚才的问题,你想明白了没有?”
波波尔摇头不语。
空空叹息一声,然后伸手拿起波波尔的手臂,指着塔下蒂卡尔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你看那城市如此之大,凭借君王一己之力,怎么可以完成?”
“创造这世界的,并不是少数几个君王,而是全天下的百姓。”
此言一出,波波尔的心登时一震,先是想:在天有神灵,在地有君王,可是大师却说世界是由百姓创造,那岂不是忤逆吗?
震惊过后,他慢慢想来,思路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我幼时与父母在一起时,父亲每日外出打猎,母亲在家织布缝衣,村中其他人有的种田,有的做工,有的当兵。若是没有这一个个普通人物的努力,没有农民的耕种,没有工匠的做工,哪里来的每天吃的饭食和用的器具?
原来历史中那些平凡而普通的人物虽然渺小,但是浩瀚的历史长河,却是确确实实地由这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汇聚而成的。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波波尔的心中又是一震:这城市中的每一个人都为这世界做着自己的贡献,无论多少,都是在为世界添砖加瓦,而自己呢?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
少时跟随卡斯特学艺时,还曾为人看病占卜,写字题词。而自从跟随格查尔以后,自己除了习武读书,还做过什么?
他低下了头,久久地无语。
他这样想着:自己帮助格查尔,以求复兴卡拉克穆尔,推翻契伦巴伦的蒂卡尔王国,究竟是对还是错?对于百姓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前,他因为父母双亡,又蒙格查尔照顾长大,早就把复兴卡拉克穆尔当做了最正确的真理,仿佛自己今生今世便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活,绝不会去质疑这个在他看来毋庸置疑的真理。
而今天,在他看来,格查尔和自己似乎都错了。
经过那么多年的战乱,玛雅世界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和平,而他们却要生生将这宝贵的和平打碎!
可是,格查尔又怎么会错?她国破家亡,又在蒂卡尔受辱如此之久,难道就只应该望着这太平盛世,在阴暗的角落中默默地抹去自己的眼泪,忍受永无休止的噩梦的纠缠吗?
究竟什么是对的?究竟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抬起了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时不时飘过的云彩似乎也在嘲笑他:“你这个笨家伙,连自己该做什么,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他似乎听到了有这样的呼喊在耳边不住地响起,每一个字,都那样深,那样重地击在了他的心上啊,叩击着他的心灵,让他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啊!”他忍不住仰天长啸,伸手锤击自己的胸口,大声叫着:“老天,你告诉我,告诉我,我到底应该做什么啊?”
空空始终默默地站在一旁,垂眉不语。
待波波尔叫喊过后,默默地蹲在塔顶的角落里,他才缓步走到波波尔身边,伸手轻轻拉起波波尔,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公子,你能够这么想,能够反思自己,便足以说明,公子的心,还是向善的。”
波波尔眼前一亮。
“公子自幼遭遇坎坷,又得他人抚养,如此奇遇,与寻常人并不相同。本不应该用要求他人的标准来要求公子。”
波波尔腾地站了起来,拉住空空的双手,眼睛中放出光芒,说道:“那我该做些什么呢?还望大师教我!”
“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空空把波波尔拉到身前,直视着他的双眸,似乎已然望到了他的灵魂深处,在唤醒着他沉睡已久的灵魂:“只是你要记住这句话: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要做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来。”
波波尔低下头,喃喃地道:“不要做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来……不要做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来……”
他沉思良久,忽然觉得刚才的一切困惑,都迎刃而解:自己想和格查尔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危害他人之事。即使格查尔想要兴复卡拉克穆尔,与蒂卡尔人交战,自己也可以劝说格查尔,不要对蒂卡尔的百姓大加杀戮,只惩罚契伦巴伦一人……
他深深吸气,抬起头来,再一次直视空空的双眸:“大师,弟子明白了。”他以弟子自称,显然是对空空刚才的点醒感恩在心。
空空淡淡一笑,道:“既然明白了,那便随我进来吧。”
说着,他便带着波波尔走进了塔顶那一间神秘的小屋。
小屋并没有想象中的光怪陆离,而是朴实得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张供桌,两扇门,四扇窗户……除了供桌前摆放着的,那一只巨大的木制巨轮,便只有墙壁上刻着的壁画了。
轮子足足有两个人高,波波尔的头顶只能到达轮子的中心,目光向上望去,但见轮心是实心的,上面刻有古怪的图文,看似是文字,实际上却无法阅读,似乎是上古时代的文字,如今的人已经不认识了。
空空说道:“波波尔公子,这‘命运之轮’乃存放我玛雅先贤对未来的预言的地方。据说当这一纪结束的时候,也就到了这预言得到验证的时候,‘命运之轮’就会自动开始转动,世界也会为之开始改变。”
波波尔怔怔地听着,只觉得一股神秘感油然而生,不由问道:“那我们不能先把轮子拆开,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预言吗?”
空空摇头道:“若是这轮子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便被打开,其中的预言便会永远地失去应有的效力。”
“哦,”波波尔更觉神秘莫测,追问道:“那这预言对那时的人们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空空说道:“据先贤留下的遗训来看,这预言到来之时,人类若是能够团结一心,好好利用,便会是莫大的福祉。”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若是不能善加利用,便会是一场足以毁灭人类的灾难。”
波波尔点了点头。
空空缓步走到轮前,拂去案上的灰尘,对着巨轮喃喃地念了几句法诀。而后走向了那一尊最神秘莫测的巨轮。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巨轮,说道:“公子,在老朽看来,天下最有能力的是人,最可怕的也是人。”
“人心若是向善,团结协作,共谋善举,便没有什么艰难困苦可以阻挡我们。千年前,这里不过是一片热带雨林罢了,而今日,竟然成了繁华的都市,这不都是凭借着人的双手,一点一点完成的吗?”
“而人心如果邪恶,为了一己私欲便危害他人,相互争斗,则会永无休止之日。便是再发达的文明,再繁华的国度,也终究会因为人们的私欲的膨胀,而一点一点走向毁灭。”
波波尔想着空空的话语,默然许久,才说道:“但愿‘命运之轮’下一次转动之时,发生的不要是那一场毁灭人类的灾难。”
空空亦长叹道:“我亦希望如此。”
波波尔默默地站在轮前,怔怔地望着那“命运之轮”,渐渐地,他觉得这轮子似乎在转动,轮上似乎有淡淡的青烟从轮心冒出,如梦似幻。
那轮子是绝对不会动的,绝对不会动的。他这样告诉自己,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这样的话语,但是他的双眼却明明看到,那一只巨大的木轮,在烟雾的笼罩中,分明在缓慢地转动着。
随着轮子的转动,他的身子也似乎被插上了翅膀,灵魂飘散,随风飘扬开来,不知道飘向何处。
火山喷发,大地颤动,狂风暴雨,海啸拍岸,苍天震怒,惊雷震耳欲聋,繁华的城市中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大声喊叫着,四散奔逃,可是大火、洪水、雷电、风暴却像是恶魔一般,追逐着可怜而无助的人们,咬住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吞入口中。
一声声惨叫在波波尔的耳际回荡,鲜血就在他的眼前从人的脖颈中迸溅而出,落在他的衣衫上,在地上散落着的,有的是人的手臂,有的是人的大腿,甚至有一个头颅落在地上,还在兀自跳动不休。
啊。
波波尔再也忍受不住,啊地叫了出来,下意识地伸手向前摸去,正好搭在那木轮上。
砰。
木轮被他猛然一碰,发出了一声闷响,也惊醒了坠入幻境之中的波波尔。
他的身上早已经冷汗涔涔,完全润湿了衣衫。
“‘命运之轮’上的雕刻似乎有着异样的魔力,若是人长时间盯着它看,便会陷入幻境。”空空在一旁解释道:“不知公子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世界毁灭的景象。”波波尔尚有几分后怕地说道。
空空不语,伸手拉住波波尔的手,说道:“我和公子向来有缘,此次带公子来看这‘命运之轮’的意图,公子已然领悟了吧?”
波波尔低下头去,思索片刻,又抬起头来,对上空空的眸子,深深吸气,说道:“弟子明白了。”
空空拍了拍波波尔的肩膀,道:“公子,我们下去吧。”
波波尔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向门外走去,刚刚走到门槛时,波波尔猛然听见身后有什么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似乎是在召唤自己一般。
他回过头来。
但见那“命运之轮”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又深深地望了那“命运之轮”一眼,这才转过头去,随着空空出了屋子。
两人沿着高塔的台阶缓缓下塔,波波尔想起来时的时候,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仅仅过了这一会儿的时间,自己便脱胎换骨了一般。
两人走到塔下时,空空对波波尔说道:“下月十五,是祥瑞之期,会有神鸟降世,你可要记好了。”
波波尔心头一震。
还想再问空空这句话的详细含义的时候,空空却依旧向他挥了挥手,说道:“老朽的话,公子慢慢品味便是,老朽告辞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神鸟?难道是格查尔?
所有其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他都听不见了。
他脑子中只有一句话,那最后的一句似乎隐藏着无限深意的话语,让他如痴如狂。
格查尔,你当真要来看我?
倘使能再见你一面,便是将我的一切都夺取,我也毫不后悔。
格查尔,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波波尔一面想着,一面又走回自己的住处,只是他的心里,却已经又添了新的希望。
只是,这个小小的希望,会不会变成绝望,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