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慑放完三天大假……见鬼的假,他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是早早出门,过十二点才回家,把“七嘴八舌”附近每一家店都走遍了,询问过起码一百人,一半以上的人认识红毛小子,那家伙是出了名的招摇,成天拿钱砸人,但虽然不讨喜,却也没有跟人结下深仇大恨,对于是谁一路从PUB门口追杀他到吧台,几乎没有人能提供有用的讯息。
他没有得到太多的线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同事身上,谁知局里也对这件命案伤透脑筋。
死者的父母利用身分之便拚命炒新闻,又是示威抗议说警方包庇罪犯,又是召开记者会,倡言警界黑幕重重,刑警自制力差,有暴力倾向……就差没抬棺上警局撒冥纸,直接宣判柳慑是杀人凶手了。
死者家属的大闹带来的是数不尽的狗仔队,天天窝在警局门口,要挖所谓的“黑幕”,已不晓得破坏多少次埋伏跟监行动。
员警还不能赶人,否则就是侵犯了人民知的权利。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柳慑挣脱了五、六名记者的纠缠,狼狈地冲进警局,看见其他同事也是一个个都很狼狈。“你们也被纠缠了?”他本来是想出去吃饭的,但突围失败,只好再缩回来叫外送,幸好那些疯狂记者还不敢进警局捣乱。
“我们还好,士衷就惨了。”一个同事说。
适时,郑士衷从李组长办公室走出来,一脸愤恨加不满。
柳慑迎上前去。“发生什么事了?”
“不小心打坏了一支麦克风。”郑士衷咬牙。“这群王八蛋,七、八个围住我一个人,说什么我们警察是不是常混酒吧?我有没有吸毒的习惯?有没有利用身分欺负过普通百姓……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经很克制不要动手了,只是在挣扎的时候撞到他们一下,投诉状马上飞一堆进来,现在李组长要我暂时休三天假,避避风头。”
“又休假!”柳慑愤愤道。“我们已经有两个同事在摆脱狗仔跟踪时,被投诉使用暴力而休假了。”加上郑士衷正好三个。
“错了,老大,是四个。”一个同事挂断手中的电话,说道:“小班打来的,他在甩开狗仔时,不小心把车子开上安全岛,撞了一下,现在人在医院,医生要他留院观察一天,他也要请假。”
“根本已经没有人可以查案了。”柳慑一个头两个大。他本来预估快则一星期、慢则十天,一定可以破案的。
但就因为死者家属的刁难、狗仔的无孔不入,案情没进展就算了,同事一个接一个出事;如今别说捉到凶手,警方就算想查案都很困难。
郑士衷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提不出什么解决之道。
其实别说这一班刑警了,就连李组长也很头痛,查案、捉贼,他们内行,但应付新闻媒体和以口舌锐利著称的立委,他们就是外行了。
“他们到底想怎样?”郑士衷苦恼地大喊。
“想搏版面吧!”柳慑无力地长叹口气。“谁让选举到了呢!”只能说他倒楣,撞到了枪口。
这句话让剩下的每一个同事都叹息,选举期,没新闻的都要制造新闻,像什么非常光碟,更何况这种本身就是新闻的,真的是……不走运。
“对了,伯母打电话给我。”突然,郑士衷拍拍柳慑的肩。“她说你电话关机了。”
“那些狗仔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打,说要访问我,吵死了,我就把电话关了。”
“我能理解。”郑士衷苦笑。“伯母说,她知道你最近很烦,她能体谅你,所以不打电话到局里烦你,只请我告诉你,你未婚妻那边全体相信你、支持你,要你别泄气,一时的难关很快就会过去。还有,别忘了今天订婚,后天要拍婚纱照。”
柳慑翻了个白眼。“现在这种情况,谁还有心情搞那种东西?之前我妈要找我谈,我就已经跟她说过,案子没破之前,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谈那些事,要她改期。她根本不听,还说我没空也没关系,所有的准备事项她一手包办,到时候我只要人出现就行了,都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伯母就你一个儿子,当然担心啦!”郑士衷劝他。“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眼下的局面确实糟糕,但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
柳慑踮起脚尖,瞄一眼警局外人头攒动的景象。“我就算想出去,也出不去啊!况且……我妈讲的时候,我急著出门查案,也没听清楚她在讲些什么,时间、地点都不知道,我去哪里订婚?”
“不会吧你?婚姻大事耶,你这么草率?”
“能怪我吗?你试试被人栽赃,一出门就有人指指点点的滋味。我现在只想捉到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力气再顾及其他的事了。”
也是啦!无端端背上这么重的罪名,抗压性差一点的可能已经自杀了,柳慑还能一心追凶,算不错了。
“那你至少也该打通电话跟伯母解释,因为局里有麻烦,你无法出席订婚仪式,同时向你未婚妻道歉,这个……意外嘛!谁也不想这样,不过她要做刑警的老婆,心里应该有底,我们的工作是没有上下班的,二十四小时待命,对方若能体谅你,我也恭喜你找到一个好伴侣。”
柳慑想了一下。“你说得对。”他打开关了一天的手机,发现里头有三十多通留言,慢慢地一个接一个收听。
其中,狗仔要求访问的最多,一律删除。
柳母的留言居次,无非是要他去试礼服、挑首饰、试喜宴菜色等,也都是一些杂事,无关紧要,照删。
没有田甜的留言,他出事第一天她就亲自跑来看他,还以为她很挂念他说,结果……他心里有些闷,感觉像是被抛弃、受忽略、遭到冷落……反正莫名其妙的想法一大堆。他也不懂,他跟田甜现在是朋友,未来也只是姻亲,有必要这么介意她是否关心他吗?
可能他最近忙坏了,情绪有些失控吧!
最后两则留言,留言者是田蜜,内容一样都是:“我们相信你。”
柳慑不禁疑惑,这没头没尾的留言是什么意思?
这时,李组长突然从办公室走出来,跟他说:“在命案调查结束之前,你还是暂时休假吧!哎……我不是不信任你,不过我快被那些要求访问的电话吵死了。记住,短时间内不要再来警局。”然后,他拍拍柳慑的肩,面色凝重地又进了办公室。
柳慑愣住。“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遭仅剩的四名同事瞬间跑得没影儿,最后郑士衷做了替死鬼。他从抽屉里取出两本杂志。“你自己看吧!”
这是两本知名的八卦杂志,最新一期的标题十足耸动,一个写著“警官与立委之子争风吃醋,喋血酒吧!”另一个则是“直击警界黑幕!警官与立委之子合谋贩毒,分赃不均起杀机?”
“这是什么?小说?”这么离谱的报导是如何通过审查刊出来的?噢!他知道田蜜的留言是什么意思了,想必她也看过杂志,所以留言给他打气。
但田甜呢?没有半通留言,难道她相信八卦杂志说的,而不信任他?不可能,她如果怀疑他,就不会亲自到警局来看他了,可是她为什么不留言呢?柳慑呆呆地看著杂志,僵如木雕。
“不要太在意,八卦杂志本来就都是乱写的。”郑士衷安慰他。
“我才不会在意这种东西……”柳慑想的是,田甜到底相不相信他?
适时,他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是田甜,先是兴奋了一下,随即又感到郁闷。
田甜该不会是来质问他八卦杂志的报导的吧?他什么事也没做,他是冤枉的。
“喂,电话响了。”郑士衷提醒他。
“我知道。”
“那还不接?”
哎,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田甜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轻易被八卦杂志骗的。
柳慑安慰自己,接起电话。“喂,我是柳慑。”
电话传来田甜的声音。“柳慑,我是田甜,最近好吗?”这电话有够难打,但好在她耐性够,拨了一天一夜,终于打通。
她没有劈头问他八卦杂志的事,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太好,被一大群记者围攻,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散。”
“也就是说你一时没办法离开警局来饭店订婚喽?”
对厚!他光顾著想田甜是否信任他,都忘记订婚这回事了;他是不是太在乎田甜了,有一点超过对亲戚的感觉,这样好吗?
“喂,柳慑,你还在吗?”
“我、我在……”田甜……不止看到她,他会手足无措,光听她的声音,他的思绪就乱飘了;为什么会这样?
“柳慑,既然你无法出席订婚宴,我们就自己举行了,你不反对吧?”
要跟田蜜订婚的事他早已知道,或者说,从在咖啡厅相亲的时候,他就有了步入礼堂的心理准备。不是因为对田蜜一见锺情,他对恋爱没有什么憧憬,结婚成家于他只是年纪到了的人生必经之路。
可是由田甜亲口说出他要跟田蜜订婚的事,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柳慑,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田甜问道。
“我……”他直觉,自己似乎不该跟田蜜订婚,否则将来一定会后悔。但后悔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柳慑,你……不是后悔了吧?”
“没有。”一句话冲口而出。“我不反对,只是很抱歉,订婚前闹出这种事,让大家难堪了。”
“人生总难免意外,没什么,大家都能体谅。饭店这边我搞定,另外我mail了一份大礼给你,记得去收啊!”说完,她挂了电话。
“小甜……”他想跟她多说几句话都来不及。
怔怔地看著电话,他心里有著莫名的失落,似乎,他错过了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东西。
“喂!”这时,郑士衷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我们都被迫放假了,要不要一起走?”
“等一下,我收封邮件。”柳慑猛然想起田甜提醒他收mail,走向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
“什么东西?”
“要看了才知道。”
邮件打开,里头是一长串的人名以及基本资料。柳慑愣了一下,灵光一闪,激动得全身发抖。
“这……应该是命案发生当晚,在“七嘴八舌”里出现过的客人名单!”之前李组长要他休三天假时,他就已经私下调查过了,但他一出现在酒吧就被认出来,吵得他根本无法进行调查,最后只好把目标转向附近的店家,被骚扰的情况才稍微减轻,想不到田甜却替他查出来了。
柳慑颤著手给田甜拨了电话。“小甜,你怎么会有这份名单?”
“这家酒吧是老店了,顾客群满固定的,我又是那里的老客人,几个酒保我都认识,请他们吃顿饭,送个礼,拜托他们透露内幕消息,找到一些客人的资料并不难。这份名单不能说百分之百,但七、八成的准确度应该是有的,名单里我重点标示的是当晚有在酒吧出现,还认识红毛小子的,至于这些人中有没有凶手,就要你自己去查了。”
“小甜,我……”这从天而降的礼物,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谢谢你。”
“也就是说你喜欢这份礼物啦?”不枉她辛苦多日啊!
他彷佛见到她在电话那头眯起眼,笑得人畜无害,但背后却有一根黑色小尾巴拚命摇晃……就像……她在麦当劳敲他二十个蛋卷冰淇淋,还要他给田蜜讲故事讲到喉咙冒火,末了还要对她千恩万谢一样。
这个田甜,最厉害的就是扮猪吃老虎。
“小姐,施恩不望报。”
“先生,混江湖的,总有一天要还,不过时间早晚问题。”
“那就先记帐吧!等哪一天我想起来再还。”
“先生,我利息很高喔!”